谢谌极有耐心地将昨夜发生在青楼的事情转述了一遍。
当然,期间他刻意将最恶心的部分几句概括而过,着重说了江家和卢家的亲事。
待他细细说过一遍后,沈徽妍才恍然大悟道:
“没想到,江家和范阳卢氏,居然有亲事在。”
“也没想到我们这招‘以牙还牙’,还将卢哲招来了。”
“这下好了,卢氏可是世家,岂能咽得下这口气?江之境,恐怕遇到麻烦了。”
谢谌没有再回答,转而低眉看着手里的书本翻到的那一页。
上面写着‘江城子’。
这首词,和她这么一个娇娇柔柔的姑娘放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奇怪。
“嗯,你猜得没错,这件事情已经闹到陛下面前了。”
这下,沈徽妍是真的满脸意外:“为何要闹?事情既然发生了,退亲就是了,怎么还闹到陛下面前去了?”
“因为,”谢谌合上书本,浅笑着看向她,“江家不同意退婚。”
原来,江浩在青楼同时和六七个男人厮混一事,不知怎么的,天还没亮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原本江之境也是想过,用退亲来息事宁人的。
虽说少了范阳卢氏这么大一个世家的支持,但好歹也是保住了自己的小儿子,也保住了自己的颜面。
没想到,外头早已流言纷纷。
此刻若是直接答应卢氏退亲,可不就坐实了江浩是好男风吗?
那江家的颜面怎么办?
他这张老脸,以后还如何面对在朝同僚?
更重要的是,若是再被不对付的大臣参一本,对于原本就已经被陛下正在秘密调查的他,岂不是火上浇油?
所以,江之境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退亲,只道这件事情一定另有隐情,他那宝贝儿子也是被人陷害的。
沈徽妍听完之后,心中表示,江之境所言也不完全没有道理。
比如他儿子昨夜是被陷害这一项,就是真的。
“真乱啊!”
“那卢家和江浩定亲的姑娘实在倒霉,遇到这么个无耻之徒。”
沈徽妍由衷感叹道。
谢谌却冷不丁地皱眉,无耻之徒?
昨夜那冒牌货,也是如此说他的。
不过,他分得清楚,她是她,沈徽妍是沈徽妍。
于是道:“能在成婚前看清江浩真面目,就不算太倒霉。”
沈徽妍表示同意地点头:“说的也是......”
心里却暗戳戳地想着,如何在眼下形同水火的两家中间,再添点柴火烧一烧,好让她能够顺利找到更加有力的证据,送到陛下面前去。
也好送江之境这个老匹夫,下地狱!
思虑间,沈徽妍支着一只手撑住自己的下巴,抬眸间扫过外间那处空地。
随即,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怎么回事?
她都回沈府这么多天了,谢谌怎么还没让人安排张床过来?
总不会,还要继续同床共枕吧?
大概是她的表现实在太过明显了,谢谌轻飘飘一眼就能洞察她内心所想。
他掩唇轻咳一声,“昨日听闻你要回来,我就让管家安排送张矮榻过来。”
说到此处,他有些心虚地伸出食指摸了摸鼻尖处,“但是不知怎么就被母亲知道了......”
后面的话,他不用说,相信沈徽妍也能猜得到。
沈徽妍有种天塌了的既视感。
长公主的好心,此刻对于她来说,犹如砒霜在喉啊!
奈何她现在的人设应该就是对谢谌‘深情一片’,总不好直接把人赶走。
想到这里,她努力挤出一道笑容,“没事,没事......”
“等过几日长公主忘记这件事情了,我再让红缨她们悄悄办好。”
“这几日......”
“这几日,”谢谌起身,在袖子的褶皱处拍了拍,似是无所谓,“就委屈小九了。”
他迈着修长的腿往外走,在路过沈徽妍身侧之际,忽然弯腰俯身,靠近她的耳畔,声音带着戏谑:
“小九只管放心,我们中间,还是可以放个枕头的。”
“再不济,放两个也行。”
闻言,沈徽妍整个背脊都僵硬了起来。
看着她愣神的样子,谢谌这才心情极好地去了书房。
依旧坐在那里的沈徽妍却怎么都笑不起来。
这样的日子,她到底还要过多久?
随即,她掏出那本游记,又在‘江之境’的名字上重新重重地画上一个叉。
快了。
只要她将这些人一一解决掉,再尽力把忠心的能人安排上去,断了谢谌的奸臣路,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至于沈府的安危......
现如今,陛下对沈府愈发看重,她身上还有福星郡主这一重身份,倒是不怕沈府的处境了。
再者,陛下似乎还准备委派更重要的事情给她,如此以来,她的身份只会水涨船高,保护她的家人,已经不在话下了。
想到这里,沈徽妍的心里这才有了些许的安慰。
她抬手准备给自己的心口顺一顺,一时忘记昨夜伤在胸口处。
轻轻触碰之际,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穿云见此,立刻上前:“小王妃,奴婢已经从顾大人那里拿到药了,现在可要用?”
沈徽妍下意识点头。
但很快就改了主意:“算了,内服的给我就好,外用的先放着吧。”
若是让谢谌发现她身上有药味,只怕会麻烦。
彼时,书房内。
宋熹已经来回走了不知多少遍,不时就往门口望去。
就在他等的心急如焚之际,终于把谢谌盼来了。
他来不及多想什么,见谢谌进来,他立刻关上门。
“殿主,那个冒牌货,又出现了!”
闻言,谢谌脚步一顿:“什么时候?”
宋熹满脸都是敌意:“昨夜!”
“这厮,如果做的是替天行道的大事就算了,谁知他这么不长眼睛,做的事情一次比一次掉身份。”
“上次他好歹杀的是魏家全家,这一次他去杀的,居然是马上就要被流放、还刚刚被打过五十大板的张正奇!”
宋熹只顾着说,根本没有发现,谢谌的脸色已经一寸寸地冷了下来。
“你说,堂堂天罚殿殿主,怎么可能去做这种掉身价的小事情,实在是丢尽你的颜面!”
“这要是让我抓住,非得敲开他的脑子好好看看,他的脑子里是不是缺根弦......”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宋熹说着说着,终于发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透着彻骨的冷意。
他抬起眼皮一看,果然是谢谌想杀人的眼神。
“我说的,不对吗?”
谢谌咬紧后槽牙,嘲讽着:“你这情报处处长的位置,看来是不想要了。”
居然连真假殿主都没有分清楚。
不过,谢谌并没有当着宋熹的面去承认,昨夜是他本人。
而且他还遇到那个冒牌货了。
“啊?”宋熹面色发愣,“我,又说错什么了?”
谢谌没耐心和他解释,“先说说,江之境一事。”
“哦对!”
说到此事,宋熹更加严肃了,“已经按照你的计划,让夜影他们去过一趟江家了。”
“江之境那个老东西,中饱私囊的数额简直令人发指!当场就能掏出三十万两银票出来!可见他兜里的银子数额有多惊人!”
这样的数量,在谢谌意料之中。
否则他也不用花这么大的功夫在这个老匹夫身上了。
“明日派人,将这三十万两快速送到边关去。”
有了这些银子,虽不能彻底解决粮草和军饷的问题,但也能暂时解决燃眉之急了。
宋熹点头:“得赶在江之境这个老匹夫被陛下查清老底前,多从他身上掏些银子。”
“嗯,你安排就好。”
谢谌丢下这话后,书房里安静了许久。
他抬眼略显不耐烦地看向宋熹:“你还有事?”
宋熹立刻起身:“没有!没事了!”
宋熹一走,谢谌紧接着就起身回了望月轩。
他回来时,沈徽妍已经洗漱干净,靠在床里侧看书了。
见他推门进来,沈徽妍心中一紧。
直到谢谌洗漱干净、换了寝衣、躺在她身侧后,她才抿唇将书放在一侧。
随即,也跟着躺下。
当然,在她躺下之前,便将那只特意让红缨准备的巨大的枕头,放在两人中间位置。
见此,谢谌低声一笑。
“小九是怕我对你图谋不轨吗?”
“当然不是。”
沈徽妍凭良心说话:“我知小王爷心有所属,岂能是此等宵小之徒?”
说着,她指了指大枕头,认真道:“这个枕头,是用来防我自己的。”
“我睡相,不太好......”
“没事,我不介意。”
谢谌侧目看向她,总觉得关于花玲珑一事,有必要好好跟她说清楚一些。
“还有,关于花玲珑,我有话......”
“轰隆!”
外头的雷声,刚刚好打断了谢谌的话。
‘她怕打雷’这个念头,几乎瞬间就出现在谢谌的脑海中。
转眸一看,身侧的女子果然被吓到了。
但这一次,她似乎准备得挺充分的。
床里侧,还放着一只相对小一些的枕头。
雷声过后,女子翻身就将那只小枕头抱住了。
谢谌垂眸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胳膊,总觉得少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