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砚记商行二楼书房灯火未熄。
陈砚独自伏案,手中翻动着几份从省图书馆复印回来的旧报纸复印件,眼神专注而沉稳。
沈红梅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一叠刚整理好的报刊资料,轻轻放在桌上。
“老板,我按照您说的做了分类,按年份、地区和政策类型分成了六个大类,每一份都编号了,还做了目录索引。”
“很好。”陈砚点头,“接下来,我们要建立一个完整的信息数据库。不只是备查用,更是一种自我保护。”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泛黄的纸张,语气低沉却坚定:“我们一路走来很多都是依靠数据和政策的指引,那我们也要尽可能地在政策范围内,将我们发展得更好。”
沈红梅看着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崇拜。
他的每一个决定背后,都藏着深远的谋算。
“老板,您打算怎么安排这些资料?”
“一部分留在这里备份,另一部分存放到一个方便查找的地方。”陈砚站起身,走到窗边,“让刘大勇去办。”
建材市场地下仓库深处,一间不起眼的小屋悄然建起。
刘大勇郑重地点头:“明白。”
县税务局办公室内,气氛凝重。
秦怀远端坐在沙发上,一手轻敲扶手,眼神深沉如水。
对面的张科长低头坐着,脸上带着一丝不安。
他清楚这位县建委副主任的来意,也知道上次调查砚记无功而返的结果并不好交代。
“张科长,听说你们最近对砚记的账目做了一次抽查?”秦怀远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却暗藏锋芒。
“是……是的。”张科长咽了下口水,“但结果很干净,几乎挑不出毛病。他们的账目做得太细,甚至比一些正规企业还规范。”
“干净?”秦怀远冷笑一声,“你觉得一个人能在短短几个月内就把账面做到滴水不漏?那不是正常现象,那是早有准备。”
张科长沉默。
“我不是要你立刻把他抓起来。”秦怀远眯起眼睛,“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在怕什么?或者说,在防谁?”
他停顿片刻,压低声音道:“给我找突破口,不要盯着账目。换条路子。”
张科长心头一紧,知道自己被卷入了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中。
砚记商行后院小门悄悄打开,一道身影闪入其中。
“老板,我回来了。”苏昭低声说着,将一封信递到陈砚手中。
信纸上只有寥寥几个字:老王近三月频繁出入市档案馆,借阅大量建国初期政策文件。
陈砚眉头微皱,手指轻轻摩挲着纸页边缘,思索良久。
“他在找什么?”他喃喃自语。
“你是怀疑他?”苏昭靠近一步,低声问。
陈砚没有回答,只是抬头望向窗外渐浓的夜色,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念头:有人,也在寻找未来的秘密。
而他,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明天晚上,我去一趟省图书馆。”他终于开口,语气冷静,“我想看看老王的私人笔记里,到底藏着什么。”
风声穿堂而过,烛火摇曳,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夜色如墨,省图书馆后巷的青石板路上落满枯叶,踩上去发出细微的脆响。
陈砚压低帽檐,贴着墙根缓步前行,四周寂静无声,唯有远处街灯昏黄的光晕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轻轻推开图书馆侧门——这扇门本应锁死,但早在三天前,他就让苏昭以“文化馆借阅登记”的名义,混入了图书管理员的名单,并偷偷配了一把备用钥匙。
今晚,正是行动的最佳时机。
屋内漆黑一片,只有月光透过高窗洒在书架之间,形成一道道银白的光束。
陈砚轻车熟路地穿过主厅,径直走向资料室深处的私人档案区。
那里是老王存放笔记和手稿的地方。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中回响,每一步都像是敲在心上。
他屏住呼吸,推开了那扇标注为“非开放区”的铁门。
房间里整齐排列着几个老旧木柜,墙上挂着一幅泛黄的地图:那是1950年代初的城市规划图。
他迅速拉开第三个抽屉,果然找到了老王的笔记本。
翻开封面,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鼻而来。
纸页间夹杂着各种剪报、政策复印件,还有一些手写的批注。
陈砚一页页翻动,直到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便签从夹页中滑出。
他小心展开,瞳孔骤然一缩。
“1976年粮食收购价调整草案(内部讨论稿)”
短短一句话,却如同惊雷炸响在他脑海中。
他手指微微发颤,迅速将便签藏进内衬衣口袋,合上笔记本,重新放回原位,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关上铁门,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回到砚记商行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陈砚坐在桌前,掌心紧紧攥着那张泛黄的便签,眉头紧锁。
难道……只是别人布下的一个局?
翌日午后,阳光斜照进文化馆二楼的小书房。
苏昭正伏案做数学题,眉宇间透着几分焦躁。
她最近频繁协助父亲处理文化馆的事务,耽误了不少课程,考试成绩也下滑了不少。
“这道应用题我看了三遍,还是没懂。”她叹了口气,抬眼看向对面坐着的陈砚,“你不是说要亲自教我吗?怎么还看报纸看得这么专注?”
陈砚合上报纸,目光温和地望向她:“先休息一下吧,我给你讲个故事。”
“讲故事?”苏昭一愣。
“对。”陈砚缓缓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建建材市场吗?”
“因为你看到未来房地产会崛起。”
“不错。”他点头,“但更重要的是,我看到了国家在一步步放松土地审批权限。从今年开始,地方经济开始活络,以后乡镇企业浪潮爆发,到时候商品房制度确立,每一步都是政策风向变化的结果。”
他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坐标轴:“我把这些变化理解成‘政策曲线’,而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要提前准备好,这样我们才能更早做出准备。”
苏昭听得入神,眼中渐渐浮现出一抹明亮的光彩。
“所以,你现在学的不只是数学题,而是未来的工具。”陈砚轻声道,“你若能理解这些逻辑,将来不只是帮我做生意,更能在自己的人生里掌握主动权。”
苏昭低头看着那条被勾勒出来的曲线,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奇异的力量感。
这一刻,她不再只是那个被保护的对象,而是真正成为了陈砚的知己与战友。
陈砚回去的路上,走在一条偏僻的旧巷子里。
风有些大,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他不经意间回头,眼角余光瞥见街角处闪过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一件灰扑扑的旧夹克,头戴鸭舌帽,动作略显僵硬。
陈砚心中一凛,表面不动声色,脚下却加快了几分。
他在一个拐弯口故意放缓脚步,装作犹豫不决的样子,随后猛地拐入一条小巷。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靠在墙边,悄然等待。
几秒后,那道身影果然出现在巷口,四下张望,眼神警觉。
陈砚眯起眼睛,心中第一次生出强烈的不安。
这不是巧合,也不是偶然。
他被人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