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广城的天空刚泛起鱼肚白,招待所门口已是人声鼎沸。
来自全国各地的参展代表们,穿着或蓝或灰的中山装、工装,提着鼓鼓囊囊的公文包、样品袋,焦急地等待着去往展馆的交通工具。
几辆省里统一安排的公车和解放车停在路边,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每辆车前都排起了长龙。
“之前走的车怎么还不回来?”
“不懂这趟能不能排上队。”
“快点啊,去晚了展位都来不及再检查一遍!”
“这天,还没动呢就晒出了一身汗了……”
“实在不行咱们去找自行车骑吧。”
“哪有自行车,什么车都找不到了。”
抱怨声、催促声混杂在潮湿闷热的空气中,更添了几分焦躁。
就在这时,江州市代表团的一行人鱼贯而出。
当他们在招待所门口亮相时,瞬间吸引了周围不少的目光。
统一!精神!专业!
这是所有人第一眼的印象。
男士们清一色穿着崭新的列宁装,剪裁合体,棱角分明,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只觉得轻薄的很。内里的白衬衫领子挺括雪白,一丝不苟地翻在外面,脚上是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
唯一的女士唐柠,则是一身深灰色掐腰轻薄列宁装,同样崭新笔挺,衬得她身姿挺拔,干练利落。乌黑的麻花辫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显得格外精神。
最点睛的是,每个人头上都戴着一顶崭新的遮阳帽,帽檐下沿,一个小小的“江州”字样清晰可见,既遮阳又透气。
这一身行头,在周围普遍穿着洗得发白、甚至还穿着旧工装的人群中,简直称得上鹤立鸡群。
团队的精气神瞬间拔高了好几个档次。
“嚯!江州的同志们,这身行头精神啊!”旁边有认识李副市长的代表打招呼,语气里带着羡慕。
李副市长笑着点头回应,心里也为唐柠的细心安排点了个赞,这统一着装带来的团队凝聚力和专业感,确实不一样,而且确实比普通布料要透气轻薄。
不远处,临江市的周副市长一行人也在排队等车。
周副市长听到动静,目光扫过江州代表团这一身崭新的“行头”,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鼻子里几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便扭过头去,继续看着前面缓慢移动的队伍,仿佛那灰扑扑的路面比什么都好看。
他身边的赵卫民就没那么沉得住气了。
看着江州代表团那扎眼的新工装和遮阳帽,再看看自家身上半旧不新的衣服,一股酸水直往上冒。
他故意提高了嗓门,对着旁边排队的另一个代表团说道:“啧,穿得再光鲜有什么用?交易会又不是开服装展览!重点还是得看产品硬不硬,实力强不强!花架子顶个屁用!”
那语气里的酸意,隔老远都能闻见。
张德发耳朵尖,听见了,浓眉一竖就要回怼,被旁边的杨副局不动声色地拉了一下胳膊。唐柠则像没听见一样,脸上依旧挂着从容的微笑。
然而,看着门口黑压压排队等车的人群,李副市长和杨副局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去晚了展馆,耽误了开馆前的最后准备可不行!
“李市长,杨局,各位,这边走!”唐柠的声音清脆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她没有看向那拥挤的长队,也没有理会赵卫民的酸话,而是领着众人,脚步轻快而坚定地走向招待所大门侧边一条相对安静的通道。
李副市长和杨副局一愣,下意识地跟上。
只见通道尽头,两辆“华沙”牌小轿车正静静地停在那里。
车旁站着两个人,其中有一个正是前天接他们从火车站来招待所的司机——钱师傅。
钱师傅看到唐柠,黝黑的脸上立刻堆满笑容,热情地挥手:“小唐同志!各位领导!这边请!车都检查好了,就等你们了!”
李副市长脚步一顿,眼睛瞬间瞪圆了,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这……小唐?这车?” 他看看钱师傅,又看看唐柠,完全搞不清状况。
省里可没给他们配专车啊!
唐柠回身,对李副市长露出一个“基操勿六”的淡定微笑,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早饭:“李市长,快上车吧。车是咱们来的那天,我提前跟钱师傅定好的专车。”
“从今天开始,到交易会结束,每天早上7点半,钱师傅他们准时在招待所门口接咱们去展馆,下午闭馆再接咱们回来。时间刚好,再晚路上该堵了。” 她边说边拉开了华沙轿车的后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定……定好的专车?!” 李副市长彻底震惊了,嘴巴微张,看着眼前这辆如同救星般的小轿车,又猛地回头看了一眼远处还在烈日下苦等大车、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似的长龙队伍,尤其是临江市那帮人正伸长了脖子往这边张望……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舒爽的畅快感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连他这个一向以正直稳重着称的老同志,都觉得这感觉——太他娘的爽了!
这小唐同志,真是神了!
连这都能提前安排得妥妥当当!
旁边的姜文渊教授推了推眼镜,看着李副市长那震惊的表情,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慢悠悠地说:“李市长,习惯就好,习惯就好。跟着小唐同志办事啊,就是这点好,什么都给你想在头里,安排得妥妥当当。你看,别人还在望车兴叹,咱们这‘专车’都等着了。”
语气里满是“过来人”的了然和得意。
张德发、刘厂长等人也是喜形于色,赶紧把样品箱放进车厢,一行人迅速而有序地上了车。
“钱师傅,辛苦您了,还是去友好大厦!”唐柠坐在副驾,声音清亮。
“好嘞!坐稳扶好!”钱师傅爽朗地应了一声,熟练地挂挡、松离合、给油。
引擎发出一阵低吼,两辆华沙轿车平稳地驶出通道,汇入清晨尚且稀疏的车流。
就在轿车驶过招待所大门主路的那一刻,唐柠透过车窗,清晰地看到临江市排队的人群中,周副市长深沉复杂的眼神和赵卫民那强烈嫉妒的目光,齐刷刷地钉在他们这两辆“华沙”上。
赵卫民甚至下意识地往前跟了两步,张着嘴,一脸“凭什么他们能有专车”的憋屈表情。
钱师傅似乎也感受到了那灼热的视线,嘴角一咧,脚下油门稍稍用力,华沙轿车发出一阵略显欢快的轰鸣,只留下一道无比优雅的车影,一骑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