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历代风云五千年 >  第300集《厉兵秣马,复仇之期近》

秦锋待试

咸阳宫的铜钟在暮色中震颤了七下,最后一声余韵掠过渭水南岸的校场时,孟明视正勒转战马。马蹄踏过结霜的地面,溅起细碎的冰碴,他身后的五千骑兵如一道墨色洪流,瞬间收拢成密集的楔形阵列。

"将军!"副将西乞术的吼声穿透甲叶碰撞的脆响,"左翼已抵达预定位置!"

孟明视抬手按住头盔上的红缨,目光越过攒动的矛尖望向东南方。那里的秦岭余脉在暮色中泛着青灰色,像极了崤山谷地两侧的崖壁。两年前那些滚落的巨石、断裂的旌旗,至今仍会在他梦魇中发出轰鸣。

"变阵!"他拔出腰间的秦锐剑,剑身在残阳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

骑兵阵列如同被无形的手拨动,前排重甲骑士突然向两侧散开,露出后排持弩的轻骑。箭矢上弦的脆响连成一片,紧接着是整齐划一的抛射——三百支羽箭在空中划出相同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在百步外的靶心区域。

"好!"

观礼台上爆发出一声赞叹。秦穆公扶着栏杆站起身,玄色朝服的下摆扫过冰冷的玉石台面。他身后的内侍赶紧递上暖炉,却被老人挥手推开。

"这山地搜索阵,果然有几分意思。"穆公的目光落在阵列边缘,那里的骑士正用短刀劈开模拟崖壁的柴捆,"当年崤山要是有这阵法,何至于......"

话音未落,校场东侧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孟明视策马奔去,只见三名骑士的战马在翻越障碍时受惊,其中一匹险些冲到观礼台前。他厉声喝止混乱,亲自牵过惊马的缰绳,转头看向观礼台时,正撞见穆公平静的眼神。

"传寡人的话,"穆公对身旁的蹇叔说,"今日参训者,每人赏酒三爵。孟明视所部,加赏牛肉五十斤。"

赏赐的旨意传来时,孟明视正跪在地上检查战马的蹄铁。听到传令兵的声音,他只是叩首谢恩,随即又低头用布擦拭马蹄上的血污。西乞术在一旁低声道:"君上这是......不再记恨崤山之事了?"

"君上从未记恨过我们。"孟明视的声音闷在头盔里,"他恨的是自己。"

夜色漫过校场时,咸阳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孟明视脱下染血的铠甲,露出左臂狰狞的疤痕——那是崤山之战时被晋军的戈矛划破的。他对着铜镜涂抹药膏,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竟是穆公亲自带着内侍来了。

"伤还没好利索?"穆公拿起药罐闻了闻,"太医说这药膏里加了西戎的草药,效果如何?"

"托君上洪福,已无大碍。"孟明视慌忙起身行礼,却被穆公按住肩膀。

"坐着吧。"老人打量着军帐里悬挂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着晋国的关隘,"寡人听说,你把崤山的地形图刻在了木板上?"

孟明视掀开床榻下的木箱,取出一块三尺见方的木板。上面用刀刻出高低起伏的山谷,沟壑处还嵌着细铜丝模拟溪流。穆公抚摸着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忽然问:"你说,咱们要是从茅津渡偷渡黄河,直插晋军腹地如何?"

"不可。"孟明视立刻指向木板西侧,"那里的滩涂在春季会涨水,骑兵过不去。况且晋军在令狐城驻有重兵......"

他的话语渐渐低沉,因为看到穆公正盯着木板上的一处凹陷——那里刻着"秦军覆没处"五个小字。帐内静得能听见烛火爆裂的轻响,许久,穆公才缓缓道:"明年开春,寡人要亲自擂鼓助威。"

孟明视猛地抬头,正撞见老人眼中跳动的火焰。那火焰他曾在崤山战败后见过,当时穆公跪在阵亡将士的灵位前,鬓角的白发在火光中泛着银光。

"君上,您的龙体......"

"寡人还没老到走不动路。"穆公笑着拍他的后背,"你打造的'轻坚甲',给寡人也备一套。"

走出军帐时,月光已铺满校场。孟明视看到远处的兵器坊还亮着灯,铁匠们正在赶制新的投石机。风里飘来铁器淬火的味道,混杂着战马的嘶鸣与士兵的呼喝,像一首雄浑的歌谣。

三日后的朝会上,穆公的提议遭到群臣反对。上大夫邳郑父捧着奏疏叩首:"晋襄公新丧,此时伐晋恐遭诸侯非议。且我军刚经崤山之败,当以稳固为主。"

"非议?"穆公敲击着案几,青铜酒樽里的酒液泛起涟漪,"当年晋人在崤山设伏时,何曾怕过非议?"

他站起身,扯开朝服的腰带,露出里面的麻布孝衣——那是为崤山阵亡将士穿的。满朝文武见状皆俯首屏息,唯有蹇叔上前一步:"君上要伐晋,老臣不反对。但需先遣使入楚,稳住南方;再令西戎出兵牵制晋军右翼。"

"就依先生之计。"穆公看向站在武将列首的孟明视,"你需要多少粮草?多少甲兵?"

"三万骑兵足矣。"孟明视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臣请带五百辆投石车,直取晋国的王官城。"

散朝后,孟明视在宫门外遇到了白乙丙。这位与他一同从晋国逃回的将领,正指挥士兵搬运新铸的秦锐剑。剑刃在阳光下泛着青蓝色,据说掺入了西戎的铁矿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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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君上要御驾亲征?"白乙丙递给他一把剑,"这柄是你的,刻了'复仇'二字。"

孟明视拔剑出鞘,剑身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冷光。他想起两年前被晋军俘虏时,晋襄公的侍臣曾用剑尖挑起他的头盔,嘲讽秦人的兵器粗劣。如今这些秦锐剑,能轻易劈开晋国的皮甲。

"告诉弟兄们,"他将剑收回鞘中,"再忍一个冬天。开春后,咱们在晋人的土地上饮马黄河。"

冬雪覆盖咸阳城时,军事学堂的少年们正在演练山地搜索阵。孟明视站在高处观望,看到那些裹着厚棉衣的少年,像一群机敏的猎犬穿梭在积雪的丘陵间。他们手中的短弩,是按他的图纸改良的,可以在狭窄地形中快速发射。

"将军,"传令兵送来蹇叔的书信,"西戎的使者到了,带来了三千匹战马。"

孟明视接过书信,蹇叔在信中说,晋国的新君晋灵公年幼,大权掌握在权臣赵盾手中,此人刚愎自用,正是伐晋的好时机。他抬头望向东方,雪雾中的秦岭仿佛化作崤山的轮廓,那些沉睡在山谷里的英魂,似乎正在等待一声唤醒的号角。

除夕之夜,孟明视在军营中与士兵们同吃年夜饭。一锅羊肉汤在篝火上翻滚,混着青稞酒的香气。忽然有士兵唱起秦地的歌谣,唱到"崤山多白骨,秦魂不归乡"时,满营皆泣。

孟明视端起酒碗,对着东方一饮而尽。他知道,此刻的咸阳宫,那位白发老人也一定在望着晋地方向。

开春的第一场雨落下时,秦军的先锋已抵达黄河西岸。孟明视站在渡口的高台上,看着工匠们搭建浮桥。雨丝打湿了他的轻坚甲,却浇不灭甲胄下的热血。远处传来阵阵鼓声,那是秦穆公的仪仗到了。

"将士们!"老人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今日过河,不是为了掠夺土地,是为了给崤山的弟兄们讨个公道!"

孟明视拔出秦锐剑,剑尖指向对岸的晋国土地。三万骑兵同时举剑响应,声浪盖过了黄河的涛声。他勒转马头,率先踏上浮桥,身后是滚滚向前的铁骑洪流。

雨水中,他仿佛看到了崤山谷地的那些巨石正在崩塌,看到那些阵亡的弟兄们从泥土中站起,跟随在大军身后。

"驾!"他轻喝一声,战马踏过浮桥,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复仇的道路,已经在脚下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