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瑶不耐地打断：“你是宗主的女儿还是我是，宗门规矩如何还需要你们来教吗？今日之事我就当作没看见，也替你二人拦一次，下次若还叫我瞧见你们欺负他，我便替你们告到师尊那儿去。”
“受伤的是我们，明明是他……”
叶瑶转头，目光犀利地瞪着他们。
“事实如何你们心知肚明，二位师兄还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我又不是瞎子。”
这话一出，地上那两人立马闭了嘴。
苍决眼神中的疑惑更深，叶瑶眨了眨眼，唤苍决跟她出去。
苍决也不拒绝，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
后山的竹林茂盛，鸟兽繁多，叽叽喳喳扰个不停。
苍决看着她矮小的背影，脑海里不时会想起许多场景。
下一瞬，她突然停下，转过身认真盯着他。
苍决心口一颤，连呼吸也慢了下来。
“刚刚，不是我先……”
还想着解释呢，难道还没发现她与以前的态度不同吗，傻狼。
叶瑶忍不住掩唇笑了下，苍决张开的唇也适时停下。
她上前一步，主动撩起他刚刚露出的狼爪。
“手给我看看，受伤了吗。”
苍决目光一紧，想要收回手却被她按住。
“躲什么，我都看见了，你现在术法还无法完全控制，不要随便露狼爪，收回去起码得休息三天。”
苍决忽地抬眸，瞳仁里的暗红不经意间变成深红。
“你怎么……”
叶瑶抿了抿唇，替他拉下袖袍盖住狼爪，然后才弯唇看着他。
“这落云宗，你非来不可吗？明知道会经历些什么。”
这已经算是坦白，虽然在那之前苍决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但真正从她口中听见，他还是觉得有些不敢信。
“你也……”他怔愣地盯着她。
“是，我也重生了。”她平静地问：“所以，为什么还要回落云宗，这是你噩梦开始的地方，你不该来的，回到擎天身边不是对你更好吗。”
他顿了顿，似乎很快接受了她也是重生的信息。
但回答问题时面色还是有些沉重。
“落云宗，不是有你吗……”
时间仿佛暂停，她目光猛地一颤。
竹林里清风拂过，竹叶在摩擦中“沙沙”作响，偶有鸟儿穿林，留下翅膀扇动的声音。
时间静止得有些久了。
但苍决并没有不耐，仍是安静注视着她，仿佛在透过那双眼睛，看见那年在小屋里相依相伴的三年。
“不够，三年的时间，太短了……如果注定我无法活到最后，至少，能陪你一起长大。”
他慢慢说着，嘴角溢出暖意：
“死的时候我就在想，明明与你相识并不太短，但寥寥数十年，我竟用了大半的时间恨你，是我浪费了时光，所以老天罚我，只能与你相伴零星几年……”
叶瑶张了张唇，想说的话被哽在咽喉。
她想说：如果我没有穿越过来，你就算重生几百次，面对的也只有那个冷漠的叶瑶，她依然会厌恶你，欺压你，伤害你。
可她又想到，在山门前见到他时，那视死如归的冷淡表情，不正因为他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准备吗。
哪怕再次接受残破的命运，他也选择了回来。
沉重的情绪压得她喘不过气，于是只能强忍泪意，弯起了唇。
“苍决，如果我不想在落云宗，你会陪我离开吗。”
苍决一愣：“可这是你长大的地方。”
叶瑶含着泪直摇头：“不，我不喜欢这里。”也不想你再为了我受一点点伤害。
苍决唇角扬了扬，点头：“好，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
巫山一族，喜静，长年居于巫山脚下，自成一脉。
山内有远古神兽镇守，得以庇护全族，不受外界烦扰。
且灵气十足，若不是族人不爱争权夺势，这地方该是极好的修炼圣地。
叶瑶与苍决站在巫山结界外，张望了片刻，便有一位长老过来询问。
“哪来的小孩，你们来寻谁。”
叶瑶与苍决对视一眼，取出腰间悬挂的灵珠。
长老接过灵珠，眯着眼看清后大惊。
“你是……月兮的女儿？”
叶瑶乖巧地点点头：“是，圣女是我母亲。”
长老挑了挑白眉，目光扫向旁边散发出超出年龄沉稳的苍决。
“那他……”
叶瑶连忙接话：“他是我的朋友。”
显然是看出了苍决的本体，长老蹙了蹙眉，犹豫片刻，道：“你可以进，他不行。”
苍决面色一沉，正欲开口，叶瑶将他往身后一拉，用这张软萌的脸对着长老微笑。
“爷爷，他是落云宗的云璃长老亲收的弟子，不是坏人，落云宗都知道。”
“可他是……”
“风长老，让他们进来吧。”
圣女月兮自风长老身后而来，黑色面纱挡住她的脸，看不清长相。
叶瑶赶紧挥了挥手，甜甜喊道：“娘~”
月兮被这一声喊得眉头微蹙，挥了挥手，风长老便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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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手间结界大开，叶瑶拉着苍决便往里面走。
月兮无视苍决，面向叶瑶，嗓音清冷：“你的云泉师尊怎会放你来此。”
这话里带着些许嘲讽，叶瑶是知道这个圣女妈跟云泉之间的恩怨的，所以一点也不打算帮着云泉说话。
“他身为宗主，不分青红皂白，不明事理，将赤峰谷的黑心肝养在身边，还让我跟他请教，我才不愿意。”
面纱下的嘴角稍扬，声音终于平静了些。
“你小小年纪，得此结论从何而来？”
叶瑶继续上前，拉着她的衣摆摇了摇。
“自然是承袭了娘亲的智慧，一眼便能看出好坏，瑶儿想，若是与爹爹说实话，他定然不会信我，说不得还要罚我，与其如此，瑶儿还不如和娘亲在一起。”
“娘亲聪慧又美貌，往后随便教女儿点什么，都比在落云宗学的强。”
没有养过孩子的月兮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彩虹炮，好在黑纱替她掩住了表情，就算此刻咧开嘴笑也无妨。
“吾还道你会随了云泉那性子，罢了，你出生时吾本就打算将你养在巫山，若不是他云泉带着十方长老来巫山抢人，吾也不愿将你留在他身边。”
说罢，她又看了眼一直不发一语的苍决。
“吾与你母亲尚有几分情面，暂时收留你几日，若是胆敢在吾族放肆，吾必将你赶出巫山，且永不可与吾儿相见。”
她竟然知道苍决的身份？什么时候知道的？云璃也才将他带回落云宗不久，上一世好像也没什么机会知道这些。
苍决扫了眼叶瑶，她正对他疯狂眨眼睛，于是他便听话地点了点头。
“多谢圣女。”
等他说完，叶瑶连忙拉着他跟在月兮身后大夸特夸，还把自己在陈长老那里偷来的丹药全给了她。
硬是哄得月兮给他们找了个最适合修炼的山头。
巫山的灵气的确很充沛，不过才一月有余，叶瑶感觉自己的灵力竟然多了不少。
说到这里她就觉得奇怪，明明之前在落云宗是一点灵力都没有的，自从来了这里，不止感受到了灵根，竟然还能学习巫山的术法，而且学起来毫不费力，这与上一世完全不一样。
趁着苍诀还没修炼完，叶瑶找到了月兮住处。
此时她正端正地坐在木榻上，双手交握放在腿上，似乎在等谁。
“既然要来，为何犹豫不决。”
刚到门外的叶瑶一惊，反应过来后抬脚踏了进去。
“娘亲。”
月兮嗯了声，让她坐过来，而后才缓声轻语。
“是否想问，灵根一事。”
叶瑶连连点头：“瑶儿不明白，为何在落云宗时所有长老探我都说没有灵根，且不论什么术法都学不得，爹便只让我修清心诀。”
月兮侧脸，朝她伸出手，叶瑶一愣，而后才想起来似的将腰间一直挂着的小灵珠给她。
她接过后用指尖轻轻磨了磨，灵珠便发出炫紫的光，照亮整个木屋。
叶瑶惊得掩唇。
“这是……”
月兮垂眼看着灵珠，嗓音微沉：“这，是你的根。”
叶瑶不解，她便继续说。
“圣女身洁，不能由任何人玷污，却又必须有一女，常会寻一有灵气之物孕育，这灵珠，便是你的载体。”
“那我爹？”
提起这个，月兮语气又冷了下来。
“一人无法孕育，须一男一女，当年，是云璃与我推荐，方才有了你那个蠢爹。”
叶瑶大概明了。
“所以，这灵珠必须要在巫山才能显出灵根？”
月兮轻轻颔首，“这灵珠是族内神兽所守护的东西，只有在巫山，才能发挥它最大的用处。”
怪不得，她就说她一个拥有巫山圣女和宗主基因的女儿，怎么可能一点灵根都没有，搞了半天努力错方向了。
“那我若是在巫山学了术法，出了巫山还能用吗？”
“自然，你所学之术都是自身灵气所至，学了，便是你的。”
问到了最想问的，叶瑶才算放了心。
剧本现在不由她控制，万一以后有什么意外，还是有点自保的能力最好。
她正欲起身离开，月兮又喊住她。
“待到苍决成年，吾会将他赶走。”
叶瑶脚步一顿，转身，不解地看着她。
“为什么，他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以后也不会。”
月兮又将身子坐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吾，要对巫山族负责，狼王天生的掠夺和冷血无法改变，若他将此地当成了他的领地，成年后一旦兽性被驱，吾族不是对手。”
叶瑶微微沉眼，巫山族能让苍决踏进这里都是看的月兮的面子，这风险已经让她担着了，不能让月兮承担更多，毕竟是一整族的人。
“知道了，我会看好他的。”
回去时苍决还在打坐，叶瑶在他面前坐下，静静看着他的眉眼入神。
明明没有伤害任何人，但所有人都惧怕他。
甚至没有一个他的落脚之地，就算回了擎天身边，也没有父爱，只有被利用的份。
好似无论怎么对他好，都有一种无法令他幸福的无奈感。
不知什么时候，苍决已经睁开了眼，但却没有打扰她的思绪，只安静地看着她。
峭壁之间长了一棵歪脖子树，风一吹，树叶便落了下来，正好落在她的头上。
苍决顿了下，抬手欲替她拂开，叶瑶陡然清醒。
他取下树叶，轻轻放在她手心。
“在想什么？”
叶瑶盯着手心的树叶看了眼，抬眸，展颜一笑。
“在想，以后等我们强大了，就去游遍天下，去劫富济贫，去看忘川的冰河，神户的花，还要去最远最远的地方见永夜星河……”
“总之，我一定会让你觉得很幸福很幸福。”
苍决看着她半晌，眸子里不知藏了什么，温声笑道：“好。”
在巫山的日子实在好过，叶瑶已经带着苍决和族人打成一片。
这里真称得上人间天堂，没有歧视，没有争斗，没有尔虞我诈，更没有欺骗。
人与人之间相处除了真诚就是真诚。
只是时间太快，一晃十年已过，离苍决成年只有不到一年。
听说前几年云璃和云泉经常来巫山要人，最近这两年倒是消停了，总不过是知道，他们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
“瑶瑶，你快去看看吧，苍决好像又生病了。”
叶瑶正在集市上淘好玩的东西，闻言赶紧丢了东西往回赶。
回山上时苍决已经被月兮带回了小屋，她在门外等了会儿，才听见里面叫她进去。
门一推开，便看见苍决面色惨白地匍匐在地，
月兮一见她，便沉声道：“已经是第三次了，这次差点伤了族人，瑶儿，你该懂事了。”
叶瑶心一颤，看着地上痛苦不堪的人，无言。
半晌，也只说了句：“他已经很努力在克制了。”
自己的女儿，什么心思她怎么会不知道，从带回苍决的那天起，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我知道，但那又如何，谁也不知道他哪天就控制不了，况且他如今的狼性还没有完全释放，就已经如此难以控制，等到将来一发不可收拾，你我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叶瑶咬了咬唇，无法反驳。
小屋里安静了许久，直到地上传来苍决虚弱的声音。
“瑶瑶……不必为难，我今日，便走。”
叶瑶叹了声，上前蹲下，朝他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