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千面神医曲若藜 >  第3章 漫漫经年

马车外陆续传来曲文靖和那男子交谈的声音,听上去分外投机、难分难舍,仿佛离别多年的亲人好友,马上就要相拥而泣。

然而,当若藜想到那个“坏叔叔”鞭打自己儿子时的模样和他看李长安的眼神时,她便觉得心里一寒,对他绝无好感可言。

不知过了多久,曲文靖终于与那“坏叔叔”相互告别,转身上了马车。

“爹爹。”若藜舒了口气,给曲文靖让出了位子,“我们要走了吗?”

曲文靖向若藜点点头,又扬声对车夫说:“走吧!”

车队应声而出,马蹄声起起起落落,若藜既是欢喜,又觉失落。

李长安沉默不语。

从昭阳到吴地,一路向东,天气渐暖,并未受到风雪的影响,整队车马疾驰而过,扬起数路烟尘。

待烟尘散尽,马路上又恢复了沉寂,昭阳城外集结的客商和百姓也早已不见了踪影,如同这喧嚣的昭阳城,从未有谁来而又往。

接连数日,马车走走停停,又经过了几座城池,曲文靖带领商队,照例地饮食住宿、走动打点、联络客商、交易货品,忙得不亦乐乎。

若藜则在李长安和婢女金鳞、兄长曲海山的陪同下,到处参观园林,游山玩水。

不知不觉间,商队已经到达了吴地,在并州城停驻。

在疲惫和欢呼的声音中,大家已经在客栈里安顿了下来,这一段漫长的旅途,终于告一段落。

第二天一大早,曲家商队留宿的客栈外,停泊着好几辆轿子,曲家的家眷在曲文靖的安排下,一一被带上轿子,送往了位于并州城东部的一处宅院。

并州城位于吴地的中心地带,气候温暖潮湿,适宜居住,中间有古运河穿过,河运发达,又盛产丝绸织物,商业活动十分频繁,是以城内繁荣富足,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如今王朝安定,社稷统一,这一处宝地,更是得到了很好的发展,商会众多,富商群起。

城东的一座宅院,此时正有大批车马、人员和满载货物的车架井井有条地涌入,时常满面笑容的管家跑进跑出,忙着接引安排,累得大口喘气。

宅院的大门前,几个家丁正往门头挂着牌匾,“曲宅”两个大字赫然入目。

至此,曲文靖等人便在并州城住了下来,女眷们游园赏花,研究胭脂水粉,制衣打扮,男丁们则跟着曲文靖打点货物,学习经商之道。

从青州到吴地,途经十几座城池,大小郡县无数,地域跨度极大,地方所产十分丰富,这一路上,曲家商队不仅卖出货物,同时还大量收购地方特产,带往别处售卖。

如今到了吴地,运往仓库的商品和供应之物,仍然不计其数,曲家上下忙了数日,才将一切打理完毕。

若藜到了曲家大宅以后,曲文靖一直很忙,她在无聊之余,带着金鳞把偌大的宅院都逛了个遍,假山水池,花草树木,亭台阁楼,看的多了,就再也提不起兴致。

她便跑去李长安的宁心阁,跟着李长安翻阅典籍,研习医术。

日子久了,她渐渐觉得那些药草和各种各样的奇怪物事可以为人减轻病痛,甚至救人性命,实在是非常神奇,索性就三跪九拜缠着李长安收她为徒。

不知不觉间,在并州城住了数月有余,曲文靖突然把若藜叫到跟前,问她:“若藜,你可喜欢并州城?”

若藜点点头,说:“并州城气候温和,风光大好,城内又那么繁华,比起冬日里寒风刺骨、夏日里酷暑难当的青州,简直是人间天堂。”

曲文靖看若藜在并州住得十分满意,便提议若藜在并州城定居,若藜满口答应。

想念母亲时,便给母亲写信,和母亲诉说着并州城的种种好处,盼着母亲也过来同住,母亲却一直说在家乡住惯了,不愿意长途奔走,若藜只好作罢。

时光荏茬,岁月如梭。

那圆滑事故的曲老爷,依然长年累月地在外奔波,走南闯北,脸上渐渐沾染了岁月的痕迹,双目中也少了曾经的明亮犀利。

曲海山跟随曲文靖学习经商,一天天长成了英俊帅气的少年。

曾经娇小可爱的女孩子,也已经出落得眉清目秀,亭亭玉立,眼中退却了曾经的稚气,却多了几分沉静安稳。

再说那风华绝代的李神医,面容依旧完美无瑕,就像天上的仙人一般当真能长生不老。

若藜依然跟着李长安学习医术,有时候心血来潮,便央着李长安带她去外面给人看病,每次李长安拿她无法,只得要求她乔装打扮,两人悄悄溜出大宅。

不想时间久了,神医李长安的身份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一次若藜与李长安在给人看病时,一位大娘十分热情地抓着若藜的手,笑着说:“瞧这姑娘生的俏生生的,这手柔若无骨,又滑又嫩,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与李神医真是天生一对!”

因着李长安驻颜有术,看起来十分年轻,若藜呆在他的身边,更是被人说成是他的爱侣,传得绘声绘色,神乎其神。

若藜听到了外面的传言,并不理会,觉得十分好笑。

然而,李长安却不知为何,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她,连传授她医术,也时时板着一张脸,那以后甚至都没有再和她一起去给人看过病,更不再像以前一样对她关怀备至。

若藜正在郁闷和不解,却突然间被曲文靖叫到跟前。

曲文靖用手摸了摸她的头,眼中尽是关切和慈爱:“若藜,你现在长大了,早已到了出嫁的年纪,可曾想过,要找什么样的男儿?”

若藜想了想,调皮道:“当然是像先生那样的。”

曲文靖愣了愣:“为什么?”若藜笑得天真无邪:“因为先生长得好看,又温柔,一直很关心我,对我很好。”

曲文靖听着若藜的回答,突然认真了起来:“那你喜欢先生吗?”

若藜毫不犹豫:“当然喜欢呀!先生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曲文靖突然叹了口气,没有再问。若藜也没有再去想这些事。

那一日午后,鬼使神差地,若藜经过了曲文靖的房间,听见父亲在与人对话,竟然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悄悄躲在了窗外。

她隐约听见,父亲带着愧疚的语气在说:“我知道我请求你帮我照顾若藜,剥夺了你一生的自由,很对不住你,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对不起若藜,我一定要竭尽所能地让她活下去,我……”

他的声音停顿了许久。

突然,“噗通”一声,他似乎是跪在了地上:“我还是要请求你,留在她的身边,帮我照顾她……”

“曲老爷!”一直沉默着的对方,总算开口说了话,正是李长安的声音。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慌张:“您快起来!”

“请你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

……

若藜僵在了门外,后面的对话,她什么也没有听到。

不知过了多久,开门声响了起来,她飞快地躲到了门外的花台后面,等看到李长安离开之后,才迟疑着尾随而去。

“先生!”在路过一处假山之时,她追了上去,叫住了李长安,“我有话要问你。”

李长安停下来,看见是若藜跟在身后,不由吃了一惊:“丫头?怎么是你?”

这一次,很难得的,李长安没有再因为谣言的事情而躲避若藜,而是有些不忍地看着她。

若藜有些局促不安,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定,才十分认真地看着李长安:“先生可是因为答应了我爹要照顾若藜,才一直留在曲家?才一直未曾娶亲?爹爹他刚才说剥夺了先生一生的自由,是在逼先生娶若藜吗?”

李长安愣了愣,露出无奈的表情:“傻丫头,你小脑袋瓜儿一天想的什么?你问那么多的问题,我怎么回答你?”

若藜撇了撇嘴:“先生是在取笑我吗?”

李长安想到若藜可能听到了自己和曲老爷的谈话,沉思了一会儿,耐心地道:“若藜,你可记得,我每隔一段时间都要给你吃一种特殊的药丸?”

若藜点点头:“记得。”

“那是因为,你从小就有一种怪病,曲老爷为了你到处寻医问药,而我曾经受过曲老爷恩惠,一直想找机会报答,直到看到了襁褓中气息微弱的你……”李长安顿了顿,“当时我就想,若能够救这女娃儿一命,这恩情也算是还上了,谁曾想,这一救,便是十几年,看如今,你都这么大了。”

若藜想到这些年来自己一直受到李长安的照顾,内心有些辛酸:“那么,若藜的病,是治不好了吗?如果若藜的病一直治不好,先生是不是就要一直留在曲家?”

李长安平静地道:“这是我欠曲老爷的,你的病,我会竭尽所能,如果真的治不好了,那我便永远伴你、护你。”

若藜没来由地一阵心烦:“如果先生不曾受到父亲的恩惠,先生是否还会救若藜?”

柔和的晚风吹过耳畔,夹杂着阵阵荷香,几分温暖,几许悲伤。

若藜并没有听到李长安的回答。李长安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他似乎不知如何作答,又似乎怕伤害到她。

良久,他只留下了一个背影,便翩然而去。

乌黑的长发,雪白的衣裳,在晚风中猎猎作响,渐行渐远。

不知怎的,这唯美的画面,看在若藜眼中,竟是无比的孤独落寞。

恍惚中,若藜依稀看到,幼年的记忆里,风华绝代的李神医,白衣翩翩,长发飞扬,眼中尽是年轻的神采。

那一年,他笑靥如花,年华尚好。

可是,这漫漫经年,他却因为她,而被她的父亲剥夺了一生的自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