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早上**点的时光，太阳已经很大了，好在村子在半山腰上，有些许山风。
发财等人把陈老板领进院子，只见罗素还没起床，两个小孩坐在门口不知道在干嘛。
陈老板下车，回头一个眼神，赶车小厮就把十斤肉扛在了肩上，另一只手正准备去够鸡笼，大宝抢过去帮忙拿着，道：“我来我来。”
发财见状连帮忙把陈老板马车牵到了发财家牛棚旁的边，把马绳子栓在木桩上。
二宝就着腰间镰刀，一言不发出门去给马儿割青草去了。
两孩子远远地看到有生人来，强子草鞋都没来得及穿，赤脚就去拍罗素的门：“姑姑！姑姑！！有客人来啦！！你快起来！！”
这时候大妞也跑了过来，顾不得刚走的急摔了一跤，立马爬起来拍拍衣服，继续边跑边喊：“姑姑～起床～来客人了～”
罗素早就听到了门口喧闹声，又听强子和大妞很卖力的喊，于是便起来穿好衣服。
等罗素收拾好去发财房里时，小小的屋子已经塞满了人。
只见中间一个穿着绸缎的胖中年男人坐在凳子上，满脸胡须，胡须上还有些许水，正笑容可掬同村民们闲话家常。
他凳子旁边放着个粗瓷碗，碗里盛着半碗山泉水。
他的右手边规规矩矩地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此人身穿浅灰色粗布衣服，半弓着身，挺黑，身高和她差不多，大概一米六五左右，他的鼻一比嘴巴大了好些许，而嘴唇上些许黑色胡须，与淡的看不清眉形的眉毛成了强烈的对比，似乎两者调换过来会更好些。浅淡到看不到眉形的眉毛下有一双大大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
罗素看一眼，好怪，虽然盯着人看很不礼貌，可她总是忍不住偷偷想再看下，于是目光假装巡视全场，最后落到少年身上多一秒：好怪。
这让梅子会错了意，以为罗素要赶走村民，便大咧咧的道：“陈老爷又不是猴儿，你们的见过的，围着人家干嘛呀？你们还不回家忙自己的事去嘞～”
发财以为梅子是怕打扰罗素和陈老板谈生意，自以为领会了她的意思。
于是故作生气道：“你这怎么跟大伙儿说话呢？大家不要理她哈。”
众人一听这一唱一和的，都很识趣的走了。
罗素一听，不错啊，这梅子娘长进了！也知道这种谈判场合不适合太多不相干的人在场。
待人走完，陈老板目光才停留在这个家里，一个感想：这家人是真的穷。
又上下打量了一眼罗素。
这是他第一次见罗素：只见她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属于骨像美类型的，只是现在略胖了些，这个美感就看不太出来了。
他不由得感慨，这家人穷成这样了，竟也照城里大家闺秀养女儿，当初莫不是存了把女儿嫁给某个乡绅家当小妾的心思？
不过，照现在情况来看，是能当正室的，真可惜，他儿子已经结婚还纳了两个妾了，再来一个怕是吃不下，不然有这么一个摇钱树，倒也是件大好事。
想到这些，又在心里自嘲了下自己瞎想，这次不过是来做生意的，于是便道：“这位可是发财兄幼女小甘菊？”
“是我女儿是我女儿。”发财连忙点头应是。
“这香皂是你做的？”陈老板问罗素。
“是的，老爷”。罗素道。
“你的香皂是个好东西，比澡豆好用多啦！洗的更干净。”陈老板说。
罗素笑道：“多谢陈老板夸奖。”
“我不爱那些弯弯绕绕，实话告诉你，我今天是特地为了你的香皂来的，你这还有多少，我全买了，三两银子一块，有多少你给多少给我。”陈老板大手一挥。
“陈老爷开口本不该拒绝，可是我当初卖这香皂给你，一半是出于您帮助过家父，购买了家父的黄瓜，另一个是觉得您是个好人，愿意帮助我们村村民收购多余的黄瓜。”罗素道。
“这么说，郑姑娘是不愿意卖咯？”陈老板收起笑容。
“并没有，只是您给的价格太低了，我之前说了，之所以给您这便宜的价格，是因为您是个好人。”罗素说。
“依你看，要多少合适？”陈老板摆出一副笑脸。
“据我所知，香皂可不止那个价，既然您爽快承认为了香皂而来，我们就开诚布公，我的香皂不给卖，只愿与合伙，您愿意的话，我七您三，您看如何？”罗素道。
“那可不行，太少了，我四你六。”陈老板说。
“既然陈老板觉得不划算，那便算了。”罗素也严肃了起来。
谈判陷入了僵局，陈老板有些生气，这小姑娘竟比想象的厉害，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压制住怒火。
他觉得他并没有亏欠罗素什么，相反，帮了她家好几次忙，他们却这样对他。
而罗素看的比他客观多了，做生意，首先肯定是考虑自己的利益，他收黄瓜，三根一斤，半根一盘的凉拌菜，卖一两银子。已经很赚了，后来村民卖给他的，他拉去州府卖，也是顺水人情。
当然，赚的到是别人的本事，罗素并不是否定他的帮助，可正因为他的帮助，罗素才愿意做出让步。
三七分成，一块香皂十两银子，这个价格对罗素来讲还略低了，毕竟在这个时代，能用的上澡豆的人家，非富即贵，人也不缺这十两银子。
给陈老板卖，其实出路也不会太大，一来一个小县城，能消费的起的人并不多，其次，市场摆在那儿。
再退一步讲，真让他卖，他也不过是出个摊位，请两个小厮，就能拿三成，去掉陈老板要出的成本：租个铺子专门卖，他店铺成本加人工成本一个月二两银子顶天了，一点不亏。
如果是陈老板想做一级代理，那么，他就需要找州府那边关系，完了还要找郡县。
这样一层一层下去，顾客可能二三十两买到一块，可到他们赚的也就六七两，如果可以直接自己售卖，又何必让中间商赚差价？
陈老板不说话了，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罗素看着不免有些尴尬。
“陈老板，您再想想，您盘铺子找伙计，我供货，我知道大约香皂能值多少钱，咱们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也不和您讲虚的了，你三我七，这样省得你从我这拿货，再去州府找人卖，您也知道，县城买得起的人也不多。如果您不同意，那当我没说，我找别人也一样。”罗素道。
陈老板一看，这小姑娘，竟然是知道香皂价值的，其中门道也倍儿清，便为自己心存欺骗有些羞愧。
说到底，即使他去州府最热闹的商街租个门店，一个月房租也不过二三两，请店里伙计价格也不过六钱银子罢了。
就算一个月卖一百块，也能净挣五十五两，和他在县城开酒楼利润相当了。
陈老板有些挂不住脸，笑道：“实在对不住郑姑娘，是我诓骗了你，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敢再瞎胡说，就成了吧。”
“既然如此，那行。不过将来其他地方要卖的话，我也会和其他人合伙，或者自己卖，这个先声明一下。”罗素道。
“那荆州这块，姑娘开店还请带我一起。”陈老板商量道。
“可以。”罗素不假思索道。
“极好极好，既如此，我们便拟定条款，准备签署合租吧。”陈老板兴奋道，随即朝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一看，便跑去马车旁边，取来绢帛笔墨。
罗素一看，好家伙，这里是纸都没有吗？她在这上大号，都是用的竹棍，还以为是纸张很贵，大家用不起，便也没多做思索。
这样一看，似乎又多了条财路。
陈老板没和她商量一条，就往布上写一条，写的隶书，罗素认的有点难受，可还是认认真真的看。
陈老板默认他是不识字的，却也不再诓骗，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罗素努力记住。
最后写了十多条，到两人签字画押。陈老板写了自己名字，按了手指印。
小厮很有眼力见的拿了个大的印泥，示意罗素按个手掌印就行，可罗素没拿手掌往上按，反而是拿学陈老板，按了个手指印，又接过陈老板递来的毛笔。
罗素提笔正想写上罗素两个字，可是一想，现在身份是郑家村。郑发财她女儿，小甘菊。
可是她不会写“郑”，于是抬头看着陈老板，问道：“陈老板，郑罗素怎么写？我小名小甘菊，大名叫罗素。”
陈老板一惊，心想：“原以为是天才神童，会写字，却不料真不会……”
罗素见陈老板愣住了便说：“我想学写我名字，总不能以后店做大了，咱们和人有啥契约，您写名字，我按手印给您丢脸吧？”
陈老板一听，忙笑道：“哈哈哈，我原以为你会写，没料到你竟然不会。小丫头精明睿智，以后肯定混的风生水起，到时候可不要忘了我这老头啊哈哈哈”。
于是小厮又去找了个小木棍，陈老板便一笔一划，用力在踩实的黑泥地上写上“郑罗素”三个字。
罗素签完名，陈老板又照着抄了一份，一边抄一边念，罗素认真的看着，想把这些字努力的记住。
其实隶书，也挺容易认，就是不会写。隶书给她的感觉就是有些慵懒的样子。去掉摆头摆尾的长横线，实际上就和繁体差不多。很多字，她就是不会写而已。
签订好契约，发财一家子喜气洋洋的，一定要留陈老板在家吃饭。
罗素一看陈老板似乎也有急事要走，估摸着是着急想立马去州府把事办了，便也不留。
临行前，她把流芳村木匠做的五个还算精美的盒子，去房间装了五块肥皂，交给陈老板。
罗素去拿肥皂的功夫，陈老板说想喝口水润润喉，梅子赶忙要去厨房给他舀水，却不料陈老板直接自己跑了过去。于是大家倒也没追上去。
等罗素抱着几盒子肥皂出来，陈老板已经喝了水了。
“这个是送给陈老板，你要是有更好的盒子，就拿更好的盒子换上。过几天去州府，看看有无门路，送给州府大人物什么的。”罗素道。
小厮上前搂住五个盒子，陈老板打开一看，竟然不是当初切的那般方方正正的粗糙模样，只见香皂是一个圆润的长条形，一面印着一朵花儿，一面阴刻着一个“吉”字，用圆圈圈住。
其实罗素当初找木匠做盒子的时候，就从那先定制的木制模具，然后用小刀把边角缝隙削掉。
不然按照山村的收入，这些个盒子，也不会那么贵。
至于那个“吉”罗素一开始想的是“大吉大利”四个字，虽然俗气，但喜庆。但是又害怕人家不用汉子，就想着刻一个“吉”，用圈圈住。人家如果要问，就说不识字，自己瞎想的就是。
等陈老板走远，梅子小春叶子三个人便赶紧去帮罗素把肥肉切了，榨油，准备做肥皂。
“哎，闺女啊！你看，这陈老爷不知道啥时候又在猪肉旁边放了十两银子！”梅子大喊。
罗素跑过来一看，两包三四层的荷叶包着约十斤的猪肉，中间赫然有一锭银子。
罗素明了，大抵是陈老爷刚跑来厨房喝水放下的。
晚上，发财要求罗素去请全村人一起吃个饭，为她庆祝要开店事宜。
罗素无语，但还是照做了，村民们也没空手来，这家不是带鸡蛋，就是带点青菜，南山提着个刚剥了皮的野兔，说是早上夹的，才一个多月，南山又长高了些许。
一村子跟办喜酒似的，热热闹闹吃了他们从未吃过的美食——炒菜。
这很突然的让罗素也打从心底开心，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诚不欺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