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明宏没多久,我生病了。我从未如此虚弱过,一直反复发烧,浑身无力,感冒几个礼拜都没好。母亲急了,从老家赶来,给我炖了一碗排骨汤。神奇的是,我喝完母亲熬的汤,身体立马有力气了,渐渐就完全恢复了。
母亲一直是我心中的神,有她在的地方,我可以过的游刃有余。我想这是因为我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生命就是如此神奇,而她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
待法国顾问的助理到岗后,我回到国际营销中心。我深深感受到老员工的敌意,因为我过来是来做他们上司的,而我在这个行业没有任何经验,还需要他们来教。起初,还有人会凶我,我也很淡然。但一个月后,我已经将他们所有的都掌握了,他们开始不淡然了。
社会就是这样,人性也不过如此。欺软怕硬是常态,是规则。当你强大了,其他人自然而然就不敢造次了。
何况,不是还有太子在吗?
其实很多老员工是没有什么学历的,所以每年董事长都要校招一批本科毕业生,而我们海外留学研究生就更加屈指可数。
所以,整个集团里,太子也只跟我们聊得来,他是美国留学回来的,又与我们同时进公司。ABC也是在美国留学,小鲜肉和温乐在英国留学,樊清在意大利留学,我在法国留学。因此,我们自然而然聚到一块,还会不定时的出去喝奶茶吃火锅。
如果没有太子,估计老员工会更加放肆。其实他们是在害怕,我们的到来对他们形成了很大的阻力,我们能力各方面都要比他们强,也会阻碍他们的晋升。
董事长的这步棋走的可谓是相当精彩。这是内部竞争激活整盘棋局,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盘棋局里还包括国外的销售们。
董事长给我们面试的时候就说了,你们将来是要替代那些外国销售的,好好干!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还没开始工作,就被告知我的工作目的是要干掉自己的上司。
只要我们干掉外国销售们,工资成本会降低几千万。董事长饼画的好,想的也很美好。
我们以外国销售助理的身份介入他们的工作,起初还一切太平,后来就逐渐剑拔弩张了。
我这边还好,负责的两个老外算是温顺老实的,可樊清和温乐那边就不太顺利了。
其实,做外贸这一行,很多客户都是在展会上结识的。
老外看不起那些小客户,对他们不理不睬,我深有体会。
展会上有一个光着头的大块头,带着几个穿着很随意的人来看产品。我跟老外说,他们是捷克的,你的区域,你要不要去接待他们。
老外看了他们一眼,趾高气昂的说,你先问问他们开了几家店?
七家。
老外挥了挥手,安黎,你去接待吧。
他表示不care。
后来那个光头给我下单了,他邀请我去他那里看看。他那个城市离捷克首都很远,地处偏僻,要飞机火车大巴才能到达。光头很热情的招待了我,带我去逛他的店。但让我震惊的是,他每个店至少一千平,最大的有三千平,在当地他就是垄断市场的巨头。
那哪是什么店呀?那是商场好吗?
所以,真的不能以店的数量去衡量一个客人的实力。
樊清也遇到同样的情况,她那边的老外看不起那些小虾米,但是当他知道樊清要去拜访那些小客户,他居然在樊清去之前,把那些小客户全部拜访了一遍,让樊清连渣都没得吃。樊清前期辛辛苦苦维护的客人,最后全部进了老外的口袋。
温乐那边情况更惨。一个客户向她介绍了自己的表兄,也是不大的公司,第一次下单就是50个柜的产品。老外知道后就很眼红,跳过温乐去找客户,建议客户换不同的颜色。谈着谈着,本来客户定了50柜产品就减半了,可温乐已经向采购申请备了50个柜的材料。那这多出来的材料消耗不掉也是要扣温乐的工资绩效的。这个事情还惊动了太子,但是也不了了之,因为太子目前也拿那些老外没办法。
只有董事长才能制服他们。平时在我们面前嚣张跋扈的他们,在董事长面前却害怕的跟个小老鼠似的,连说话的语气都异常的柔和缓慢,生怕说错一个字。当然,如果做得好,没做亏心的事,何须惧怕?
年度总结会上,我算是见识了董事长的魄力,他不听任何借口,只看业绩,用简洁干练的英文回击,而老外们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
The business is so bad.
It is not good.
You do not well, I kill you.
......
这不仅让我想到有次Peter去董事长那告我的状,说我不懂德语,却去德国出差!
这有问题吗?德国是我负责的区域,我不去谁去?难道要学会德语才能去开发德国市场?
当场董事长就火了!拍着桌子训斥Peter,“ I!
don’t speak English.
but!
It’s me!
find the first customer in Europe!
The business is not good, I kill you!!!”
当时整层都能听到董事长洪亮的嗓音,不得不佩服董事长老当益壮,思维敏捷。
小鲜肉和ABC那边的老外都很专业,也很强势,根本不需要他俩出差开发客户,他们只要天天待在办公室,就有订单来,奖金拿到手软,工资是我的三倍,很爽歪歪了。但是他们不知足,说不能自己开发客户,没有挑战性。当他们知道我们这边的状况,为我们愤愤不平,说想来我们这边,跟我们一起打怪升级。
他们去找Mike谈,Mike表示很不解。他说,你们站在河对面,只看到了对面的风景,却不知实为水深火热,确定要往坑里跳吗?
小鲜肉和ABC表示很坚定,想去挑战独立开发客户。
Mike去找Peter谈,Peter表示没问题,来吧。然后小鲜肉和ABC兴致勃勃地准备着调岗资料,交接工作,甚至也发邮件给老外和客户们交代了一遍。
结果最后Peter说,不行,我这边人满了,不需要添加人了。
这招可够狠了,小鲜肉和ABC还没进入战场就已经被宣判了。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他们现在是进退两难,就只能离职了。
因为小鲜肉和ABC长得帅,很得人赏识的,他们的事很快就传开了。没几天,国内营销中心的总裁找到他们谈话,劝说不要离开明宏,可以考虑调岗。国际不行,那还有国内,国内部门随你们挑。
后来他们选了一个新的部门,是董事长新收购的一个高端品牌。他俩那时工作都已经交接完了,还没正式入职新部门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着手新部门的工作了。我看了新品牌的产品,确实让人耳目一新,设计感确实很独特。当大家都表示看好这个品牌时,这个新部门的总经理被董事长炒了。
董事长让那个总经理一年开80家店,总经理说开不了。
董事长说开不了,就走人。
然后那个总经理就走了。当时那个新部门就只有总经理一个人,也是挺可怜的。
而此时我这边也出了一个状况,Peter把我这边的一个老外给开除了,理由是他没有请大客户吃饭,觉得没有给足他面子。这样我负责的一个区域老外没了,卡着不让我出差,说区域划分有变动,让我等划分确定后再出差。
2个月过去了,还一直说让我再等等。等到后来Peter的中国助理跟我区域的另一个老外一起出差了。
这个手段也是了得。不让我出差,找不到客户,没有订单,我就要被扣绩效工资。
这事在樊清和温乐递交辞职后没多久,我也拿着离职单冲进了Mike的办公室。
他说他没有好好保护我们,老外的手段太low了,你们继续待在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我尊重你们,我帮你留意公司有什么其他适合你的岗位。
没多久,董事长任命他的一个亲戚担任新部门的总经理,小鲜肉和ABC纷纷劝说让我跟他们一起干。
新部门的总经理是位优雅干练的女士,姓陈,是董事长那边的外戚。当时董事长也说要她一年开80家店。她说80家没法完成,但是50家是可以的。董事长同意了,就让她来管这个新收购的品牌。
我们去新部门时,Mike还特意给陈女士电话,一是表示陈女士魅力大,他这边三个得力干将都去了她那里;二是表示不舍,让她好好善待我们。
后来憨憨也来明宏了,陆陆续续整个部门人员架构逐渐完善。但是一个新品牌刚进入中国,市场竞争又如此激烈,开店哪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开完店要维持就更难了。
而小鲜肉和ABC遇到最大的挑战是内部流程和沟通。高端品牌产品和流量产品是不一样的,而以流量产品的制度去运营高端产品,往往会让自己失去竞争优势。而这种制度在明宏集团体系内是根深蒂固,撼动不了的。
小鲜肉和ABC频频遭遇了绩效低分,一年后也提交了离职。
他倆的离职,惊动了太子,太子电话训斥了陈女士。
其实她自己也清楚,小鲜肉和ABC是因为绩效不合理,一直被扣工资,换谁都是不愿的。
小鲜肉和ABC离开没多久,我也撑不下去了。他倆的工作全都交给我处理,忙的不可开交,她还老训我,我一时心里不平,也拿着离职单去找陈女士。
她表示很震惊,问我是不是她哪里做的不好?你们怎么一个个要走?
她语气中表现的很紧张。小鲜肉和ABC刚走没多久,我也要走,太子对她那就不是训斥那么简单的了。
我说没有,你很好,是我个人的原因,我要移民法国。
母亲想去法国,我也提交了资料,确实是有这个打算。
但她表示让我好好再想下,不要那么急,移民法国可以先做准备。
其实我也就这么一说,要移民哪有那么容易,需要审核考试面试,可能两三年都没个结果的。
但是,人就是这么奇怪,发泄了一波后,心情好了,工作中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如意了,顺畅了许多,自然而然我也就没再提离职了。
但是没多久,Mike离职了,这很是让我们震惊。他从大学一毕业就来明宏,十几年了,从基层一路爬到了总裁,就这么离开了。
据说是Mike签字的某款产品侵权了,起初董事长不太在意,后来随着产品销售的越来越多,赔款金额也越来越巨大。董事长让Mike去英国应诉,那意味着很有可能要坐牢的,所以Mike不愿,就这样二话没说就离开了。
Mike去了另一个竞争对手公司,但是后面发生的事情让我表示很惊讶!
半年后,在疫情席卷全球之前,Mike被太子叫回了明宏,还专门成立了一个印度分公司,让Mike担任法人。而Mike居然把竞争对手公司的核心人员挖去了这个印度公司。
不知这是偶然呢?还是蓄谋已久?
总之,我是很佩服高层之间的这种博弈。
Mike前脚刚离开了竞争对手公司,Peter的助理后脚就进入那家公司接替Mike,还带去了明宏的几个人。这真是无缝衔接啊!
但是,无论如何,Peter的助理都成为不了Mike,弥补不了人员流失带来的创击。
一年后,陈女士和董事长吵了一架,估计也是长期积累下来的不平。其实也是很小的事,但是没想到董事长这么记仇,突然一个决定把陈女士换了,换成了程女士。
听上去差不多,但程比陈多了个后鼻音,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陈女士这一年以来,对我很好,我是很感激的。她把我叫到她办公室说要离开的时候,我没忍住哭了。因为,在整个明宏,陈女士是真真正正做实事的领导了。
而另一个程女士在明宏是个独特的存在,有很多人私下里说她和董事长关系不一般,她是唯一一个在集团里面敢跟董事长顶嘴的人,甚至她的权限比太子的还要大。总之,有很多关于她的传言,最开始大家心里都很不安稳,存在着抵触心理,有几个还递交了辞呈。
但当程女士开会交接的时候,虽然她表现的很谦虚虔诚,但言语间透着一股强烈的高傲。
你们目前的品牌、产品和客户群体的定位是怎么样的?
你们的SLOGAN是什么?
你们今年的营销策略是什么?
你们有打造哪些IP产品?
你们主攻的市场城市计划清单有吗?
……
总之,问的陈女士有点招架不住,突然也让我们意识到原来我们只是在做产品,而不是在操盘一个高端品牌。
而程女士的这一番盘问,让我瞬间意识到她比陈女士的格局要高出很多。当然,她的级别要高,她是副总裁,她操盘过很多高端品牌。
在与程女士共事了一段时间后,发现她真的很了不起,她是个很聪明能干又高情商的女人。她知道怎么在董事长面前表达自己的想法又能获得董事长的赞同,她很会画饼打鸡血让大家拼力去工作,她还很好的平衡工作和家庭,又在整个行业打造了她个人权威人设。
不过,她真的是现实版的霸道女总裁,她事情多又忙,时间特别紧张,每天要参加很多会议,批阅很多资料。
她住的地方离公司远,每天上下班来回得要两三个小时。
每天早晨六点给儿子做早餐,七点批阅下属的各种工作流程、报销事项、出差申请等,八点到银行或者海关处理要事,十点到公司可能马上就要去和董事长开会。
所以有紧急要事的人员会等在地下停车场电梯口,趁她坐电梯的那一两分钟,捧着一大堆资料跟她汇报工作核对安排。
往往她办公室门口都排着长长的队伍,她可以一整天不出办公室,连上厕所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有时她可以一边吃饭一边开会,甚至可以不吃饭,非常魔性了。
有次我跟她核对明年的产品规划,半途财务急急的冲进来了,捧着厚厚的一叠资料,说是下午CFO要过的季度财报资料,每一页都要签字,现已经中午了,必须马上签字。她足足签了半个小时,我看了她半个小时。签完已经快一点了,也没吃午饭继续听我汇报到两点。
更魔性的是,她每天晚上十点下班,甚至更晚,而且她喜欢晚上叫人去她办公室谈工作。
她刚接手我们部门不久时,有天晚上八点她给我微信,安黎,五分钟之后来下我办公室。
当时震惊我了,这不就是霸道总裁的口吻吗?
那时,我已经到健身房门口,看到帅气的教练向我招手了,所以我回绝了她,我说在外有事,明早去找她。
美色当前,作为单身的我怎能放弃?不好意思,我格局有点小了。
说实话,开始那段时间,我们都很难适应她的工作模式。她是那种喜欢把你逼出来,她会说这份文件很急,赶紧改好,晚上给我批。然后你会发现来来回回她又提出了很多要修改的地方,可能到晚上十点你都围绕一份文件,而最终改好后你会发现她已经走了。她使用多了这种逼人的方法后,我们也就不太当回事了。
她要求很高,什么都要好的,当然费用也会高,渐渐的我们发现她真的很败家,都在极力的控制她的费用成本。
但是在她这种高要求下,我仿佛打开了另一个世界,在她那学到很多。但同时高要求下,自然而然的工作量也会增加,有天我和她好好的聊了我的工作方向,团队建设以及升职加薪。
她说:“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和担当,既然都说了这个团队由你来管理,再让你待在现在这个职位上也不合适。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去外面再招总监了,我会好好培养你,你先从副总监做起。升职没有问题,但是加薪是不可能的,至少半年以内是没有的。因为你还没有达到我的要求,就把你推倒这个职位上并不是一件好事,你知道吗?不给你加薪是为了保护你,避免其他人有想法。我看假期马上要来了,你考虑下,等假期之后再提交资料。”
有位老同事给我分析,在公司升职不加薪没什么用,说白了工作就是为了赚钱;但是如果你要跳槽去其他公司,总监职位和经理职位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我跟母亲在讨论这件事的时候,母亲考虑的是,升职后会不会太辛苦,压力会不好更大。而父亲说了一句,不管升不升职,工作照样还是女儿在做。
是的,只是一个称谓而已,工作还是那些工作。
可我还是天真了。假期只是一个缓兵之计。
假期后我将晋升资料准备好了,但助理告知她已经跟人资打了招呼,把我提到高级经理了。
没过多久,她面试了一个总监,说让我好好跟那个总监学习三年。
我说,三年,这么久吗?
旁边一位年轻的同事说道,安黎姐那么聪明,说不定一年半载全学会,就可以把那个总监干掉了!
年轻人,竞瞎说什么大实话!
总之,这就是职场,或许也只是一个缩影,能学到的不仅仅只是工作上的方法,更多的是能看到背后的奥秘。
而我,一路打怪升级,打来打去还是一个技术普通的打工人。或许大部分的普通人都像我这样,思维简单,没有什么心眼,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做事,所以才能成为普通人吧,才能拥有简单的快乐,这真的并不是一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