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仨唔 >  十日出夸父逐日

“呜——呜——”沉闷而压抑的号角声,仿若从九幽地狱传来,在这片尸山血海的战场上空回荡,声声泣血。

一群群大巫小巫,浑身染血,狼狈不堪地从那堆积如山的尸体与流淌成河的鲜血中爬出,拖着沉重且伤痕累累的身躯,悲凉地往回走。他们来时浩浩荡荡,气势如虹,如今回时却稀稀拉拉,形单影只,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破碎的希望之上。

后土娘娘身形顿住,没有跟上队伍的步伐。她眉头紧蹙,一双美目满是悲戚地望着那成千上万飘荡着的残魂。此刻,她的耳边,全是那此起彼伏、仿若来自灵魂深处的呜咽声,声声如刀,割着她的心。按理说,这些妖兽的魂体皆是巫族的敌人,她不该心生怜悯。可当看到那些无家可归,只能在洪荒之中四处飘荡的妖魂时,后土的眼眸中,还是忍不住涌出了泪花,一种悲恸之意,自她心底深处升起,久久萦绕,无法消散。

后土忆起往昔,曾踏入那无尽血海,身处那无穷无尽的鬼域之中。鬼域里,密密麻麻地挤着从洪荒诞生之初直至如今,无数死亡生灵的魂魄,那数量,根本无法计算。在那里,残魂相互吞食,浓郁的怨气经久不散,弥漫在每一寸空间。

她目光中饱含无尽的困惑与伤感,凝视着眼前浩浩荡荡的残魂,心中竟隐隐有了些许明悟:洪荒有缺!即便父神以身演化这方世界,却依旧存在着缺陷!

后土心中纠结万分,自己是该眼睁睁看着这片天地,因无法循环而走向灭亡,还是……

巫族为何没有魂体?这个问题,像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在她的心间。后土先是满心悲伤,随后又生出几分怨恨。为何在这洪荒万族生灵之中,唯独巫族没有魂体?

此刻,后土似是隐隐明白了自己该做些什么,可心中的困惑和伤感不但没有消解,反而如野草般疯长。

巫族之人死后没有魂体,肉身消解,返还天地,慢慢化作山石树木、灵花异果,哺育着洪荒大地。

盘古大神的元神裹挟清气,化为三清;精血遭浊气侵蚀,变为十二祖巫。祖巫无元神,巫族亦无元神。

后土深知,自己可以消解肉身,为洪荒万族生灵缔造容身之所,可那其中,却不会有自己的族人。反而,那里会接收无数妖兽残魂,成为敌人的庇护之地。

她怨,怨父神为何不让巫族拥有神魂,怨自己为何发现了这天地的缺陷……

后土僵硬地站在原地,望着那密密麻麻、仿若无尽深渊的鬼域,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在明悟自身使命后,她的心情变得极其复杂,一方面对万族生灵生出怜悯,另一方面又对巫族的处境感到不公。

“父神,您究竟要吾如何做!”后土喃喃自语,声音中满是痛苦与无奈。此刻的她,内心矛盾至极,既害怕巫族因为自己的决定而走向灭亡,又担心这洪荒天地因为自己的不作为而彻底消亡。巫族族人的生命和洪荒万族生灵,就像一杆秤的两端,在她的心中来回称量,让她难以抉择。

就在这风云变幻之际,妖族的一个小妖,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魔族炼器的一道传承。这小妖心思歹毒,竟以人族血肉、精魄炼制灵宝。炼制出的玄铁陌刀,在与巫族战斗时,展现出了对巫族的绝对克制之力。

万物皆是相生相克。天生灵韵的人族和没有元神的巫族,恰好处于这相克的两端。若是两者相互结合,便有可能诞生像蚩尤那般,既有人族元神,又有巫族体魄的强大存在;可若是用人族的血肉、精魄炼制兵刃,对巫族而言,将是巨大的灾难。

妖皇帝俊得知用人族血肉、精魄炼制的兵刃,对付巫族有奇效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当即传令妖族,大肆杀戮人族,收集人族血肉精魄,铸造一柄可以斩碎巫族肉身的屠巫剑。

计蒙领命,带领着一支妖族先锋部队,如同一群恶狼,朝着人族聚居地迅猛扑来。所到之处,一个个部落被连根拔起,一时间,洪荒大地掀起腥风血雨。各处人族部落,皆化作一片废墟,村落之中,满是惨然景象,人族几近灭绝,十不存一。

人族大劫降临,太清老子将太极图递给玄都**师,神色凝重地开口道:“人族命里有此劫,吾虽立下人教,但此劫乃命中注定。唯有历经磨难,人族才可自强不息,成就天地主角之位。吾不能出手,否则量劫要生出变数,有演变为无量量劫的可能……但尔与人族气运相连,可以介入。”

通天教主亦让周成下山,嘱咐道:“周成,人族现在正在历劫,尔可将为师的诛仙四剑拿去庇护人族。”

玄都**师和周成不敢耽搁,立刻赶往战场。周成取下背后诛仙四剑,轻轻抚摸剑身,低声道:“去!”刹那间,巨大的剑鸣声在半空中响起,诛仙剑、戮仙剑、绝仙剑和陷仙剑,悬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摆开诛仙剑阵。紧接着,洪荒天地中的煞气仿若受到召唤,汹涌汇聚而来,劫气弥漫,凝聚出道道森寒剑光,朝着计蒙杀去。玄都**师以太极图演化阴阳二气鱼,将所有妖兵瞬间斩杀。随后,二人将剩下的人族带往首阳山、镇元子五庄观等对人族有所好感的大能所在地。

与此同时,洪荒的另一处,正上演着另一番灾祸。帝俊昔年与神女羲和缔结天婚,诞下十子。这金乌十大太子,生来便拥有太阳真火。然而,因其境界太低,无法控制这霸道的太阳真火。帝俊无奈,将太阳星上的先天灵根扶桑树,移植于东海汤谷,将十小金乌安置其中。

为了让十大金乌太子积累功德、修行成长,妖皇安排他们代天巡日。原本,每天天快亮时,一个金乌太子就会坐上太阳神车,从东往西穿过天空,十个太子每日轮换,给大地万物带来光明和温暖。

可谁能想到,有一天,这十个太子觉得轮流值日太过无趣,竟一同跑了出来,出现在天空之中。十个太阳,如同十个大火球,高悬天际,炙烤着大地。禾苗瞬间被晒枯,土地被烤得焦黑,江河里的水也快要被蒸干。

后土部落夸父族的首领夸父,望着那火辣辣直射大地的太阳,心急如焚。庄稼被烤死,树木被晒焦,河流干枯,夸父族中境界低的小巫,热得难以忍受,纷纷死去。

夸父怒目圆睁,发出一声怒吼,向着十金乌追去。他身形如电,像风似的奔跑,手中紧握着桃木杖,一心想用它把十太子打下来。

夸父一路狂奔,一直追到虞渊。十大金乌太子见夸父追来,非但不惧,反而组成金乌焚天大阵,以太阳真火炙烤夸父。炽热的火焰,让夸父的喉咙干得直冒烟,他实在是太渴了,太累了。

夸父伏下身子,去喝虞渊里的水,“咕嘟咕嘟”,霎时间,虞渊的水都被他喝干了,可还是没能止住口渴。夸父又向北方跑去,想去喝大泽里的水。那大泽,又叫瀚海,有上千里宽。

然而,他还没到大泽,就像一座大山颓然倒了下来。大地和山河都因为他的倒下而发出巨响。夸父望着金乌所化的十大太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杖奋力抛去,竟将大金乌刺伤。他长叹了一声,闭上眼睛,永远地长眠了。

倒在原野的夸父,化作了桃都山。山的南边,他那沾染了大金乌鲜血的桃木手杖,落到地上,瞬间变成了一片赤焰桃林,灼灼燃烧,似在诉说着这场悲壮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