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州处武朝东南方,毗邻江海,凭借东海之富,物产丰盈,无所不有。
此时,天尚未亮,黎州外海翻涌着不寻常的暗潮,波涛之上,六艘巨舰灯烛相映,苍穹之上,星光运转,与海中的光明相构成天地之星河。
舰首之处,谢景义巍然而立,直视天穹。
这些年,世人只知他们谢家收拢势力龟缩枫溪,曾经的江南世族落寞成局,却不知道他们的大本营早已转换了。
借无数的钱财和他们的势力,得以建造出这六艘名义上的商船,他们私自与南海诸国交易,购买兵器盔甲,更是利用泉山门作伪装,招揽培养私军。
当今天下,朝廷京城不问世事,远离江湖,滥征苛税,皇帝更是大兴土木,建造行宫,百姓苦不堪言。
英雄当以审时度势为准,各方势力群起争雄的局面显然已经不远了。
“老闫,你说老爷子这次匆匆叫我回去是为了什么?”
谢景义指尖摩挲着望远镜的青铜纹饰,镜筒里映出东南方逐渐泛青的天际。
“可能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老闫低头猜测,实际上他隐隐猜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毕竟让他们这样紧急回归,这还是第一次。
“只希望不是什么家庭琐事便好。”谢景义冷哼一声,想到他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大哥就心烦,一个鼠目寸光的人如何接掌这份家业。
老闫识趣闭嘴,看着海面,波涛永远藏于深处。
然而他们不知,此时的枫溪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天还未蒙亮,晨雾中两匹快马踏碎枫溪城的宁静,泉山门长老的玄铁面具撞开谢府朱门。
谢家府上,家仆们已经几个日夜没睡了,大厅中谢老爷子一天传了数次家里的佣人快马出门,谢家的几位大爷也全都默不作声。
“父亲,怎么样了?”
谢惊秋看见自家父亲走了进来,急忙放下手中捧着的《周礼注疏》,立刻问道。
谢景元摇摇头,脸上前所未有的疲惫,他们谢家在数天之内连损了两位家族三代子弟,自己的大儿子,三弟的儿子。
最恐怖的还不是这件事,当下人来汇报说山中之物被发现,他到现在都还记得谢老爷子当时的神情之狰狞。
犹如重伤的猛虎再度被牵引了伤口,谢老爷子立刻收回了他们所有的权力,亲自部署起来。
“父亲,为什么爷爷不让我们插手啊?”
谢景元沉默着,他不是不让我们插手,他是不想让你知道。
自打幼时起,他们就发现谢惊秋的读书天赋,自然而然的地就培养他走上了科举的道路。
他也不负众望,成功金榜题名,还拜师严世宗,本应该是侍奉皇帝谋取利益,可是他们似乎低估了儒学的分量,谢惊秋变成了一个忠君向礼的儒生。
这下可好,他们的培养也不知道是算成功还是失败了,无奈只能放弃这条线了。
谢景元心中五味杂陈,儿子什么也没有做错,可是有什么用呢,他的家里做的是诛九族的生意,这条路注定是不归路。
而在谢老爷子看来,谢惊秋简直就是愚忠,对一个暴君忠诚就是对家族,对天下的背叛。
“你爷爷有自己的想法。”
“二弟,二弟!”
谢景元皱了皱眉,有些厌恶地转身,告别儿子迎了出去。
大堂中,谢景义看着自己的二哥,露出一抹喜意。
“二哥!”
“三弟!”
兄弟俩紧紧相拥,丝毫不顾身旁大哥漆黑的脸庞。
正厅十二扇雕花门同时洞开,谢素文的蟠龙杖在地砖上叩出火星。谢老爷子冷漠地走了出来,看着三个儿子,这一天还是来了。
“父亲!”谢景义甩开沾着海盐的披风,鎏金护腕与长剑相击发出龙吟。
谢素文的杖尖突然指向东方,穿透薄雾的朝阳正将海天染成血色。
祠堂方向传来瓦片碎裂声,二十八星宿图上的血渍已然连成玄武吞天的凶相。
与此同时,黎州南部,泉山门位于黑风岭中,可其具体位置却是极为隐蔽,常人竟都无法发现其山门所在。
门主角邪接过弟子送来的一份书信,神色凝重不已,看完之后更是不可置信。角邪的玄铁指套刮过信纸,在“子时举事”四字上刮出火星。
随即,他闭上眼睛沉思片刻,因为这场意外竟然就导致了全盘计划的变动,天下之乱由他而始吗?
角邪突然觉得肩头有些沉重,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这种事,史书上必然会记上厚重的一笔,万世之后自己都有可能背负骂名。
计划不是这样的,混乱应该是要从京城朝廷开始,那样他们才可以名正言顺的讨贼,他们先动的话,就是造反!
就算成功了,于和平中造成乱世伤亡,最终也是乱臣贼子,得国不正。
可是,为人手下,受人大惠,也由不得他犹豫了。
角邪的眼神逐渐坚定,他们会成为众矢之的,他们会造成生灵涂炭,他们很快就会死。
“来人!!”
黑风岭南,兮木城中,
江笛一大早就往衙门赶去,谁知道衙门都还没开门,于是只能在原地等着,至太阳高照,才有两个衙役来开门。
“寅时三刻验尸?”胖衙役抠着眼屎嗤笑,腰间铁尺撞上值更鼓,“刘大老爷这会儿还在翠香阁暖被窝呢!”
他突然凑近江笛耳畔,酒气混着蒜臭扑面,“想要仵作开膛验尸...”满是油渍的手指搓了搓,“得加这个。”
于是江笛又继续等,一直到县令到场已经快正午了。
县令官袍下摆沾着胭脂痕,惊堂木拍在“明镜高悬”匾额上,震落三只肥硕的绿头蝇。
“要认尸?”他甩出批文时袖口掉出半截鸳鸯肚兜,“西跨院第三间停尸房,记得交熏香钱。”
江笛强压怒火,拿着批条又去尸检房要,结果那边的衙役头子今天没来,只能等明天才能要了。
尸检房檐角镇魂铃无风自动,江笛攥着批条的手心渗出冷汗。
要是李玉衡会怎么做?江笛心里突然冒出这个问题,思来想去之后,得出了答案。
江笛手掌绷紧,五根手指紧紧贴合,在指缝中两根木刺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