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溪浅与裴云深大婚第三年,两人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叶溪浅经历了生产龙凤胎的剧痛。

那撕心裂肺的呼喊与惨白的脸色,是裴云深从未见过的脆弱与濒临极限的痛苦。

那场景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剜着他的心。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害怕这汹涌的生命之潮会将她彻底卷走。

害怕再次承受失去她的灭顶之灾。

那份恐惧甚至压过了初为人父的巨大喜悦。

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

瞒着叶溪浅,自己悄然服下了绝育的药物。

他无法再承受一次看着她经历如此痛苦、承受可能失去她的风险。

一双儿女,已是上天恩赐。

他只要她平安无恙地陪在他身边。

叶溪浅得知后,先是震惊。

随即涌起复杂的心疼与理解。

但其实有系统在,她绝不会出事。

只是她确实也不想再经历那炼狱般的生产之苦,儿女双全已是圆满。

便很快接受了此事,只是更紧地抱住了那个为她惊惧、为她甘愿舍弃子嗣可能的男人。

在他们大婚第五年,南临传来了噩耗。

姜沉渊,病逝了。

一同传来的,还有他临终前极其特别的遗命。

不要任何金银珠宝、奇珍异玩陪葬。

只再三嘱咐,务必将他一直珍藏的那把白色油纸伞,随他一同安葬入陵。

消息传来时,叶溪浅正在逗弄一双粉雕玉琢的儿女。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手中的拨浪鼓“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白色油纸伞?

是他们第一次相遇,被她随手捡起当做武器,之后又被她毫不在意丢弃的那把白色油纸伞吗?

他居然……捡了回去?

还把它当成了生命中最重要、最珍视的东西。

甚至……

要它永远陪伴自己长眠。

叶溪浅心中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震惊、难以置信、尖锐的刺痛、沉重的酸楚、无边无际的惋惜……

无数复杂的情绪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她平静的心湖。

那个偏执又纯粹、孤独又深情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还如此年轻……怎么会……?”

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三十岁!

正是壮年!

是因为……心病吗?

想到这里,再也无法抑制。

巨大的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叶溪浅猛地捂住脸,压抑了许久的、撕心裂肺的崩溃哭声,终于响彻了整个房间。

泪水汹涌而出,不仅仅是为一个故人的逝去。

更是为那份沉重、纯粹、却注定无望的爱意,画上了一个令人心碎的句号。

转眼,又过了几年。

崇靖帝驾崩,男主顺理成章登基为帝,女主也成为了他的皇后。

两人践行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恩爱愈加深沉。

他们将江山治理得海晏河清,风调雨顺,开创了盛世华章。

时间就这样如白驹过隙,匆匆而逝。

叶溪浅与裴云深已共同相伴了几十载春秋。

青丝尽染霜华,皱纹爬上了曾经年轻的面庞。

曾经灵动活泼的叶溪浅,如今已是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又是一个冬季,大雪纷飞,天地一片素裹银装。

叶溪浅坐在暖阁的窗边,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静静望着窗外簌簌而落的雪花。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之火正在缓缓熄灭。

裴云深就坐在她身边,一如往昔,紧紧、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他那双曾深邃如海、如今也染上岁月痕迹的凤眸,一眨不眨地、贪婪地凝视着她。

仿佛要将她最后的模样刻进灵魂最深处,带去下一个轮回。

弥留之际,叶溪浅的意识深处。

她轻声与陪伴了她一生的系统告别:“书书,永别了,谢谢你……陪了我一辈子。”

系统机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波动【永别了,宿主】

随后,叶溪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缓缓转过头。

看向身边相伴一生的爱人。

她的眼神依旧清澈,带着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与满足,声音微弱却清晰:“瑾卿……”

她唤着他的字:“我这一生……没有遗憾,非常……圆满。”

她努力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我……不后悔遇见你……嫁给你……我过得很幸福……很幸福……谢谢你……几十年如一日地宠我爱我……让我即便嫁人后……也可以一直……做叶溪浅……”

她的气息越来越弱,眼神开始涣散,却依旧执着地望着他:“谢谢你……瑾卿……我要……先走了……我爱你……”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她的气息,彻底断绝。

握着裴云深的手,也缓缓失去了力道。

系统也在此时解绑。

无形的存在彻底消散。

裴云深第二次在大雪天痛失所爱。

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雪水瞬间淹没了他。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像上一次那样陷入彻底的疯魔与绝望。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紧紧握着那只已经冰凉的手,眼中是无边的痛楚。

却也有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他俯身,在她光洁冰冷的额头上印下最后一个温柔的吻。

然后,他极其平静地,从怀中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瓷瓶。

毫不犹豫地拔开塞子,将里面的毒药一饮而尽。

剧痛很快袭来,他却仿佛毫无所觉。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调整姿势。

重新紧紧地、紧紧地牵住叶溪浅的手。

如同过去几十年里每一次携手同行。

他侧过头,目光温柔地、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安详的睡颜。

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满足而眷恋的笑意。

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消散在寂静的落雪声中:“溪儿……走慢一点……等等我……”

说完,他缓缓地、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窗外,大雪依旧无声无息地飘落。

不是狂暴的风雪,而是绵密、安静、近乎温柔的鹅毛大雪。

天地间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松软的白色绒毯,隔绝了所有尘世的喧嚣。

暖阁内,炭火早已熄灭多时,空气冰冷如霜,却奇异地并不刺骨。

时间仿佛在这里凝固了。

唯有窗外偶尔传来积雪压断细小枯枝的轻微“咔嚓”声,更衬得室内一片死寂。

更多的雪花在窗外无声堆积,一层又一层,覆盖着大地。

屋内的阴影被窗外雪光映照得更加深邃,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温柔地包裹其中。

那是一种超越了悲伤的宁静,一种归于永恒的安详。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白,和无边无际的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