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宿舍窗帘的缝隙，在林夜眼下的青黑处投下一道细亮的线。
他捏着裹石碑的外套角，指节因整夜未松而泛白——从仓库逃出来后，两人在张昊的出租屋凑合一晚，谁都没敢合眼。
"再不去陈老办公室，他该去食堂喝第三碗豆浆了。"张昊顶着乱翘的头发从卫生间探出脑袋，镜片上还沾着牙膏沫，"你昨晚攥着石碑翻来覆去看了八遍，我数着呢。"
林夜低头，这才发现外套布料已被手心的汗浸得发皱。
他扯了扯后颈发烫的印记——自从碰到石碑，那枚淡紫色的纹路就像活了似的，每隔半小时就要灼痛一次。"走。"他把外套往怀里拢了拢，率先推门出去。
陈教授的办公室在人文楼三楼最尽头，门楣上"考古系文献室"的铜牌被摸得发亮。
林夜抬手敲门时，指节还没碰到门板，里面就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小苏？
我就说你肯定要来借《..."门开的瞬间，陈教授的老花镜滑到鼻尖，"是小林啊？
还有小张？"
林夜注意到老人的目光扫过他怀里的外套时顿了顿。
办公室里飘着老檀木混着旧纸页的味道，靠墙的书架从地面堆到天花板，最顶层还摞着半块刻着甲骨文的龟甲——那是陈教授去年在殷墟考古带回来的，他总说"这东西比我命金贵"。
"陈教授，我们想请您看看这个。"林夜把外套铺在堆满竹简的办公桌上，青灰色石碑刚露出来，陈教授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他扶了扶眼镜凑近，指尖悬在石碑上方半寸，像在触碰某种活物："这纹路...是古梵文变体，但比我见过的所有文献都古老。"他转身从抽屉里摸出个黄铜放大镜，镜片压在石碑上时，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你们从哪儿弄来的？"
张昊把昨晚仓库里的事简略说了，说到黑鳞兽时，陈教授的手指重重叩在桌沿："黑鳞兽是南荒古兽，百年前就该灭绝了。"他的目光扫过林夜后颈，"你后颈的印记...什么时候有的？"
林夜下意识摸向颈后，那里的灼痛此刻竟变成了清凉，"三个月前。"他没提天劫掌控者的事——直觉告诉他，这秘密得先攥紧了。
陈教授没再追问，转身从书架最深处抽出一本裹着红绸的线装书。
书脊上"巫族密录"四个字被磨得发毛，翻开时纸页发出脆响。
他对照着石碑逐行比对，钢笔在笔记本上唰唰记录，突然停住："找到了！"
林夜凑过去，看见笔记本上歪歪扭扭写着："天劫掌控者，唯有吞噬神魔精血，方能进化。"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三个月前那个雨夜的记忆涌上来——他在图书馆顶楼被雷劈中，醒来后掌心就能凝聚雷电，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说"天劫等级1级"时，他以为自己疯了。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陈教授推了推眼镜，眼底泛着罕见的激动，"古籍里说天劫掌控者是天道的棋子，每升一级都要献祭寿命。
但后面还有半句..."他的手指划过石碑底部的细微纹路，"......若能集齐九块先天碑，或许能逆转因果。"
林夜的喉咙发紧。
他早发现每次用天劫能力，镜子里的自己眼白都会泛起血丝，张昊上周还开玩笑说他"像熬了十个大夜的程序猿"。
原来不是错觉，是寿命在燃烧。
"所以你需要验证。"张昊突然敲了敲桌子，镜片后的眼睛亮起来，"用石碑上的方法，找只低阶神魔试试。"他从裤兜摸出手机划拉，"学校后巷的废弃实验室，监控半年前就坏了，我上周黑进后勤系统看过。"
林夜盯着笔记本上的字，后颈的印记又开始发烫。
他想起仓库外那个黑影的低语，想起黑鳞兽死后渗进皮肤的暗金光流——或许这就是他的路，不管天道要什么，他得先攥紧自己的命。
"今晚十点。"他说，"我去后巷找那只总在垃圾桶翻食的灰毛妖。"那是他上周夜跑时发现的，尖耳朵，尾巴藏在毛里，应该刚化形。
张昊立刻掏出笔记本电脑："我现在就黑进实验室的备用电源，再给门禁设个定时密码。"他推了推眼镜，嘴角翘起来，"这次绝对不会被后勤抓包。"
陈教授突然按住林夜的肩膀，他的手劲大得惊人："记住，吞噬精血时要引动天劫压制神魔灵识，否则会被反嗜。"老人的目光扫过窗外摇晃的梧桐叶，"最近学校附近妖物异动，你们...小心。"
林夜把石碑重新裹好，外套下的石头还带着陈教授掌心的温度。
他和张昊走到楼梯口时，听见办公室里传来翻书的沙沙声——陈教授肯定又在查先天碑的下落了。
傍晚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走廊，林夜摸了摸怀里的石碑，后颈的印记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他看向张昊，后者正低头敲着手机，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周的青黑更明显。
"今晚十点。"他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像叹息。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顶楼，一扇尘封的窗户突然被风撞开。
月光漫进来，照在窗台上半枚青铜铃铛上——那铃铛表面刻着和石碑相似的纹路，此刻正微微震颤，发出细不可闻的嗡鸣。
实验室的铁门在张昊手下发出吱呀轻响，林夜摸着后颈发烫的印记跨进去，霉味混着金属锈气撞进鼻腔——这地方确实像张昊说的，半年没通电，墙角堆着生锈的试管架，玻璃碎片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门禁密码已经改了三次循环。"张昊把笔记本电脑搁在积灰的实验台上，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蓝光映得他眼下青黑更重，"监控画面我用了动态壁纸，后勤那边现在看到的...应该是《动物世界》里的树懒。"他推了推眼镜，嘴角扬起，"这次绝对——"
"林夜！"
突然炸响的女声惊得试管架上的烧杯晃了晃。
林夜转身时，苏瑶正扶着门框喘气，马尾辫散了几缕在肩头，白衬衫下摆沾着梧桐叶——显然是从教学楼跑过来的。
她目光扫过角落缩成毛团的灰毛妖，瞳孔骤缩："你们...在做什么？
我听说有人看见实验室亮灯，还有雷光..."
林夜喉咙发紧。
他早该想到，学校后巷的动静瞒不过苏瑶——她总像自带"校园雷达"，上回他翘课去网吧，也是这丫头堵在门口，手里晃着辅导员的签到表。
"就...做个小实验。"他扯出个笑，往灰毛妖那边挡了挡。
那妖物此刻正缩在装着符纸的铁笼里，尖耳朵抖得像两片小树叶，尾巴上的毛炸成蒲公英。
苏瑶没接话，目光落在他后颈——那里的淡紫纹路正随着心跳明灭，像被火烤过的紫水晶。
她往前走了两步，鞋跟磕在碎玻璃上发出脆响："林夜，上回你说夜跑摔了，后颈的印子怎么越来越深？"她声音发颤，手指轻轻碰了碰他发烫的皮肤，"还有...上周末你在操场用的那道闪电，真的是...实验？"
林夜喉结动了动。
三个月前图书馆顶楼的雷劈，仓库里的黑鳞兽，石碑上的古籍密录——这些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
他看见苏瑶眼底的担忧像涨潮的海水，突然想起上周暴雨天，她蹲在宿舍楼下给他送伞，刘海沾成小绺，说"你再熬夜打游戏，我就把你电脑锁进保险柜"。
"是真的实验。"他抓住她微凉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布料传过去，"我...在研究新型电路，刚才是电流过载。"
张昊突然在身后咳嗽："对！
新型...生物电实验！"他手忙脚乱地把铁笼往阴影里推了推，"那什么...苏同学要是害怕，要不先回宿舍？"
苏瑶盯着林夜的眼睛看了三秒，直到他后颈的印记灼痛得几乎要渗血，才轻轻抽回手："我不走。"她从书包里摸出个手电筒搁在实验台上，光束在铁笼上投下晃动的圆斑，"要出事，我也在这儿看着。"
林夜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突然想起陈教授说的"吞噬精血要引动天劫压制灵识"，喉间泛起苦味——如果苏瑶看见他引雷劈妖，会不会吓得再也不肯看他？
"开始吧。"他咬了咬牙，转身走向铁笼。
灰毛妖察觉到危险，在笼里撞得铁栏哐哐响，尖细的呜咽混着腐鼠味涌出来。
林夜闭眼深呼吸，后颈的印记突然灼烧起来，像有人拿红炭贴在皮肤上。
"天劫·雷。"他低喝一声。
掌心的雷光应声炸开。
豆大的紫色电弧在指缝间跃动，像活过来的小蛇，嘶嘶作响。
林夜能清晰感觉到经脉里有热流在窜，那是天劫等级1级的力量——增幅1.2倍的身体机能，此刻正把他的五感拉到最敏锐：张昊吞咽口水的声音，苏瑶攥紧手电筒的指节发白，灰毛妖身上腐草味里混着的一丝甜腥（那是妖丹的味道）。
"去。"他抬手。
雷光精准地劈向铁笼。
变故发生在眨眼间。
电弧触及铁栏的瞬间，实验室的天花板突然爆出刺啦声响——老化的电线经不住强电流冲击，火星子顺着线路噼啪乱窜。
林夜瞳孔骤缩，想收力已经来不及，紫色雷光像脱缰的野马，顺着铁栏窜上墙面，接着"轰"的一声，整间实验室陷入黑暗。
"林夜！"苏瑶的尖叫混着铁笼倒地的哐当声。
林夜在黑暗中踉跄两步，额头撞在实验台上，火辣辣的疼。
他听见张昊的电脑"啪嗒"掉在地上，接着是苏瑶摸索手电筒的声音。
等光束重新亮起时，他看见铁笼歪在墙角，灰毛妖早没了影子——刚才的混乱里，那妖物竟撞开了没锁死的笼门！
"跑了。"张昊蹲在地上捡电脑，声音发虚，"那妖...那妖肯定往食堂后面的下水道跑了。"
苏瑶的手电筒光扫过林夜的手——他掌心里的雷光还没完全消散，紫色电弧在皮肤上游走，像条随时会咬人的小蛇。
她后退半步，后背抵在冰凉的墙上："你...你刚才用的不是电路。"
林夜喉咙发紧。
他想说"我能解释"，可后颈的印记突然又开始灼痛，比任何时候都剧烈。
他想起陈教授的话"每升一级献祭寿命"，想起镜子里自己眼白的血丝，突然觉得嘴里发苦。
"苏瑶，我..."
"叮——"
手机震动声救了他的场。
林夜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是陈教授的短信："实验可停，速查古籍《山海异志》卷三。"
他抬头时，苏瑶正盯着他掌心的雷光。
她没再问，只是伸手帮他把炸毛的刘海压平，动作轻得像碰一片雪花："下次...提前告诉我。"
张昊突然举起修好的电脑，屏幕蓝光映得他脸色发青："后勤的巡逻队往这边来了！
我们得从通风管道撤。"
三人猫着腰钻进墙根的通风口时，林夜听见苏瑶在身后轻声说："林夜，你上次说想借《考古系文献汇编》，明天中午...我陪你去图书馆？"
风从通风管的破洞灌进来，吹得林夜后颈的印记凉丝丝的。
他望着前方张昊晃动的背影，突然想起陈教授说的"先天碑"，想起仓库黑影的低语，喉间的苦涩慢慢漫成一团火——不管怎样，他得先攥紧苏瑶的信任。
实验楼的灯光在身后渐远。
林夜摸了摸兜里的手机，陈教授的短信还亮着。
他低头时，看见自己眼白里的血丝比昨晚更浓了些，像蛛网吧，正顺着瞳孔往外爬。
明天中午的图书馆...
他突然有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