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的震颤在林夜迈出虚界裂缝的瞬间达到顶峰。
他像被巨手攥着砸进地面，后背重重磕在操场龟裂的草坪上，扬起的草屑粘在焦黑的衣料上。
左手腕那道实验课留下的小伤疤此刻泛着青，雷纹却从额角蜿蜒到锁骨，暖金色的纹路在皮肤下明明灭灭，像被暴雨浇湿的萤火。
"咳..."他偏头咳出半口黑血，却扯出个歪斜的笑。
视线里的光斑逐渐清晰——远处教学楼的玻璃窗反射着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被揉皱的旧抹布。
可他不在乎，他数着心跳等，等那串急促的脚步声，等那声带着哭腔的"林夜"。
"嗡——"
古玉的震颤几乎要把苏瑶的手腕灼穿。
她正蹲在宿舍书桌前给实验报告画重点，翡翠镯子突然烫得惊人，冰凉的触感顺着血管窜到眼眶。"他真的回来了！"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发绳崩断的瞬间，及腰长发散开来，她却顾不上，赤着脚就往楼下冲。
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她的奔跑次第亮起，发梢扫过墙壁时带落半张社团招新海报。
她跑得太急，在二楼转角差点撞上抱着作业本的学妹，"对不住！"她头也不回地喊，裙摆被风掀起，露出脚踝上那根林夜去年送的红绳——当时他说"保平安"，现在看来倒像是根牵引线，把她往操场的方向拽得生疼。
唐婉儿是在天台接到张昊电话的。
她正踮脚够最后一颗星星灯，铝合金梯子在脚下晃了晃，手机突然在口袋里炸响。"林夜回来了？"她指尖一抖，星星灯"啪嗒"掉在地上，玻璃罩子碎成一片银河。
她甚至没来得及换鞋，踩着毛绒拖鞋就往楼下冲，经过走廊时撞翻了保洁阿姨的水桶，水溅在她刚买的真丝裙上，她却只是皱了皱眉，跑得更快了。
张昊的电脑最先捕捉到异常。
他正窝在实验室调试校园网防火墙，屏幕突然跳出一串乱码，绿色的代码像活了似的翻涌，最后凝成一行血字：【逆命之人，三日归元】。
他后颈的汗毛"刷"地竖起来，抓起外套就往外跑，跑了两步又折回来，把笔记本电脑塞进背包——直觉告诉他，这玩意儿等下肯定用得上。
所以当林夜在草坪上咳出第二口血时，最先冲进他视野的是苏瑶泛着水光的眼睛。
她跪在他身侧，手指悬在他额前不敢碰，声音发颤："你怎么...怎么烧成这样？"
"没事。"林夜想抬手摸她发顶，却发现胳膊重得像灌了铅，"就是虚界的风...有点扎人。"
"扎人？
你这是被雷劈了十遍吧！"唐婉儿的声音从左边炸响，她蹲下来时带起一阵香风，发间的珍珠发卡在夕阳下闪了闪，"笨蛋！
早说过别硬撑——"话没说完，她的手指就轻轻碰了碰他焦黑的手背，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去，眼眶却红了。
张昊蹲在右边，喉结动了动，想说"我就知道你能回来"，结果说成了"你、你外套是新烧的洞吗？"他掏出手机要打120，屏幕却突然黑屏，再亮时是他刚截的血字照片，"操...这破系统。"
林夜望着三张凑在头顶的脸，突然笑出声。
雷纹在他颈侧跳动，暖金色的光映得苏瑶的古玉泛起涟漪，唐婉儿的珍珠发卡在发光，张昊的眼镜片上落着碎金。
他突然觉得，那些被吞噬的神魔精血、被献祭的寿命，都不如此刻这三张带着哭腔的脸珍贵。
"先...先扶我起来。"他说，试着用手肘撑地，可刚运起天劫之力，胸腔就像被火燎了一把。
紫色的电弧突然从指尖窜出，劈碎了旁边半块篮球架，碎石块"哗啦啦"砸下来，惊得苏瑶尖叫着扑过去护他。
"别动！"苏瑶的古玉突然发出幽蓝光芒，她颤抖着将玉贴在他心口，凉丝丝的能量顺着皮肤渗进去，电弧渐渐弱成火星，"你的天劫之力...在反噬。"
林夜低头看着指尖还在冒的青烟，苦笑着扯了扯嘴角："虚界那家伙说，破界要代价。
我还以为是寿命...原来连力量都要闹脾气。"
唐婉儿突然抓住他另一只手，指甲几乎掐进他掌心："闹脾气就哄！
大不了...大不了我让我爸买十个实验室给你调——"
"叮——"
张昊的电脑在背包里发出蜂鸣。
他手忙脚乱掏出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城市中心的实时监控：穿墨绿旗袍的女人站在金融大厦楼顶，手持黑色符牌，符牌上的纹路像活了似的爬满玻璃幕墙。
她抬头时，镜头刚好捕捉到她嘴角的冷笑："你以为赢了吗？
真正的仪式...才刚刚开始。"
下一秒，监控画面里，女人脚下的地面裂开蛛网纹，一座刻满倒悬符文的青铜祭坛缓缓升起，金属摩擦声穿透电脑扬声器，刺得人耳膜生疼。
"这是..."张昊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炎冥王残余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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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藏了座祭坛在市中心地下！"
林夜撑着苏瑶的手坐起来，雷纹在他眼底一闪而过："三天。"他轻声说，"保安手机上的血字说三天归元...他们要在三天内完成仪式。"
苏瑶的古玉突然剧烈震颤，蓝光几乎要灼伤手掌。
她望着林夜发灰的唇色，又看了眼屏幕里的祭坛，攥紧他的手："我们还有三天。"
唐婉儿把碎了的星星灯捡进口袋，站起身时拍了拍裙摆的草屑："三天够我调二十辆保镖车，不够的话...我爸的私人飞机随时能飞。"
张昊把电脑转向林夜，屏幕上已经跳出祭坛的三维建模："我黑进了市政管网系统，祭坛下方是地铁三号线支线——"他推了推眼镜，平时总爱说"这次绝对能黑进系统"的语气突然沉下来，"老林，需要我做什么，你说。"
林夜望着三张紧绷却坚定的脸，喉结动了动。
风掀起他焦黑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离开时一模一样。
他伸手摸了摸苏瑶的发顶，又揉了揉唐婉儿的珍珠发卡，最后拍了拍张昊的电脑："先...先去吃碗姜茶。"他说，雷纹在掌心跳得温柔，"我馋苏瑶煮的姜茶，馋了虚界整整三个月。"
远处，金融大厦楼顶的女人将符牌按在祭坛中心。
青铜表面泛起暗红光芒，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了。
林夜的指尖还残留着苏瑶古玉的凉意，张昊的电脑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声。
程序员的食指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屏幕里的监控画面被他切成九宫格，每个格子里都跳动着暗红色的符文——金融大厦周边的便利店、地铁站、甚至奶茶店的摄像头，此刻都捕捉到了相同的异象：墨绿旗袍女人的身影在不同画面里闪现，每出现一次，地面就多一道蛛网裂纹。
"她在标记祭坛的能量节点。"张昊喉结滚动，眼镜片后的瞳孔紧缩，"我黑进气象局系统查过，这三天会有强对流天气——他们需要雷暴掩盖祭坛启动时的能量波动。"他突然抬头，手指重重叩在"逆命之人，三日归元"的血字上，"更操蛋的是，这句话是用你的天劫频率加密的。
他们知道你能看懂，知道你会来。"
林夜靠在苏瑶肩上的动作微顿。
雷纹在他额角跳了跳，像在回应某种共鸣。
他望着屏幕里旗袍女人勾起的嘴角，忽然想起虚界那道声音说的"破界代价"——原来不是反噬，是警告。
敌人早就算准了他会为了伙伴强行归来，算准了他会带着伤却不得不战。
"所以他们在等我主动出击。"林夜低笑一声，声音里却没半分温度，"怕我缩着不露头，特意把祭坛设在市中心，用平民当人质。"
唐婉儿的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她突然拽住林夜焦黑的衣袖，力道大得几乎要扯破布料："那我们就不按他们的剧本来！
我让我爸调三十辆装甲车把金融大厦围死，再派私人医生给你输十袋血——"
"婉儿。"苏瑶轻轻按住她颤抖的手背，古玉的蓝光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流转，"林夜说得对，他们要的就是我们急。"她转向林夜，眼尾还带着刚才跑过来时的红，"你打算怎么办？"
林夜的视线扫过三张紧绷的脸。
苏瑶发间还粘着半片梧桐叶，唐婉儿的毛绒拖鞋沾了草屑，张昊的背包拉链没拉，露出半截电脑电源线——和三个月前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那时他独自冲进虚界，以为能扛下所有；现在他看着这些被他牵连却依然站在身边的人，突然明白所谓"逆天改命"，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
"先回我租的房子。"他撑着苏瑶的手站起来，雷纹顺着手臂爬上手背，却没再窜出电弧，"张昊需要稳定的网络破解祭坛符文，苏瑶的古玉能压制我的天劫反噬，婉儿..."他转头看向咬着唇的富家千金，"你负责调周边监控，重点查最近一周有多少陌生人进过金融大厦地下车库。"
唐婉儿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板起脸："凭什么听你的？"可她掏出手机时，指尖却在快速翻动通讯录，"我爸的安保团队半小时内到，让他们把大厦围成铁桶——"
"留个缺口。"林夜突然插话，雷纹在眼底闪过幽光，"他们要我主动，我们就给他们主动。
但缺口位置..."他看向张昊，后者立刻心领神会，手指在键盘上敲出地铁三号线的路线图。
"B2出口。"张昊推了推眼镜，屏幕里的建模图被他标红，"支线隧道直通祭坛底部，足够藏三个人。"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摸出个银色优盘拍在林夜手心，"这是我黑进国安局的防御系统，里面有近十年所有神魔事件的处理记录——或许能找到炎冥王的弱点。"
苏瑶的手悄悄覆上林夜的手背。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在回升，却也摸到了那道新添的伤疤——从手腕到虎口，像道扭曲的闪电。"我煮的姜茶还在宿舍。"她轻声说，"等下...我们一起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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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夜低头看她，雷纹的暖金色映得她的眼睛发亮。
他突然伸手摘下她发间的梧桐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好。
等解决完这件事，我们去吃火锅。
你点毛肚，婉儿点虾滑，张昊...负责付钱。"
"喂！"张昊刚喝进嘴的矿泉水喷了一半，手忙脚乱去擦电脑，"我上个月才给你垫付了游戏卡——"
唐婉儿突然笑出声。
她弯腰捡起脚边的星星灯碎片，玻璃碴在夕阳下闪着微光："毛肚要七上八下，虾滑要煮到浮起来，张昊..."她歪头看向程序员，"你要是敢逃单，我就让我爸收购你公司。"
风卷着梧桐叶掠过操场。
林夜望着三个说说笑笑的身影，喉结动了动。
他摸了摸口袋里张昊给的优盘，又碰了碰手腕上那道新疤——这是虚界里最后一只魔将给他的"礼物"，现在倒成了最好的警示。
他们沿着操场往校门口走时，张昊的电脑再次发出蜂鸣。
这次跳出的不是监控画面，而是一串不断跳动的倒计时：71:59:58。
"三天整。"张昊咽了口唾沫，"从你落地的瞬间开始算的。"
林夜停住脚步。
他望着西边渐沉的夕阳，雷纹在锁骨处连成一片，像团压抑的火。
身后传来唐婉儿催促的声音，苏瑶拽他衣袖的力道，张昊踢到石子的闷哼——这些声音像根根细弦，在他心里弹出最清晰的鼓点。
"走。"他转身，朝伙伴们伸出手。
苏瑶的手最先覆上来，接着是唐婉儿带着戒指的指尖，最后是张昊还沾着矿泉水的手掌。
四双手交叠在一起，在夕阳下投出长长的影子。
金融大厦楼顶，旗袍女人将符牌按在祭坛中心的瞬间，整座城市的路灯同时熄灭。
黑暗中，只有祭坛的青铜表面泛着妖异的红光，像只睁开的眼睛。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出租屋里，林夜盯着张昊破解出的祭坛结构图，雷纹突然在指尖跃动。
他抬头时，正看见苏瑶把姜茶放在他手边，唐婉儿抱着笔记本电脑核对安保部署，张昊的键盘声像急促的鼓点——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
窗外的夜色渐深，远处传来消防车的鸣笛。
林夜端起姜茶，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知道，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敌人的突袭就会到来。
但这一次，他的背后，有最珍贵的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