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的指尖还停留在草叶焦痕上,凉丝丝的露水透过指腹渗进皮肤。
他正想再凑近些看叶背银纹,后颈那道跟着心跳发烫的印记突然猛地一缩,像被人用细针扎了下。
"谁?"他霍然抬头。
月光顺着香樟树的枝桠漏下来,在跑道上筛出斑驳光斑。
原本空无一人的操场东南角,不知何时立着团灰蒙蒙的影子,像被水浸过的旧报纸,边缘还在簌簌往下掉细碎的光点。
楚天的手已经按上腰间短刃,刀鞘与衣料摩擦的轻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别慌。"他侧过半步,将林夜半护在身后,"是天道的具现化意识——上次无妄说过,他们需要依附实体才能在阳间显形。"
那影子却先开了口。
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碾过耳膜,每一个字都带着刺:"林夜,你终于来了。"
林夜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撞着肋骨,一下比一下急——不是害怕,是那种明明攥紧了拳头,却不知道该往哪打时的焦躁。
苏瑶被玉牌灼红的手腕、唐婉儿在病房里强撑着笑说"我等你"的模样、张昊黑进韩冰系统时屏幕蓝光映着的黑眼圈,突然全涌进眼眶。
"我不来,难道等你把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碾碎?"他向前迈了半步,楚天的衣角擦过他手背,带着体温的触感让他喉咙发紧,"你不是要吞变数吗?
现在站在这儿的就是。"
影子开始扭曲,像被风吹散的烟雾,又慢慢聚成更清晰的轮廓:宽袖长袍,白发束在玉冠里,面容却年轻得过分,眼尾挑着道暗红纹路,像凝固的血。
他垂眸盯着林夜,嘴角扯出个冰冷的弧度:"变数?
不过是林家擅自篡改轮回的残次品。
你爷爷用命换你这条命,现在该还了。"
"还你妈!"林夜突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热。
他扯出腰间"破局"刀,雷纹在月光下滋滋冒火星,"我爷爷说要拽着天道的喉咙见太阳,我今天就先捅你一刀试试。"
短刃刚出鞘三寸,老者的指尖便漫出黑雾。
那黑雾像活物般扭曲着缠向林夜手腕,他手腕一麻,刀当啷掉在地上。
楚天立刻扑过来,掌心凝聚的雷球却在触到黑雾的瞬间"滋啦"一声熄灭,像被人掐灭的蜡烛。
"小崽子。"老者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丝波动,"你以为靠那把破刀就能......"
"咳。"
一道沙哑的咳嗽声从香樟树下传来。
林夜和楚天同时转头。
树影里佝偻着个老乞丐,破棉袄上沾着不知道多久的油渍,正蹲在地上用树枝戳一只流浪猫。
那猫被戳得炸毛,"喵"地一声窜进草丛,老乞丐这才慢悠悠站起来,冲林夜晃了晃手里的破碗:"小友,能施舍个馒头不?"
老者的黑雾突然凝滞。
他盯着老乞丐,眼尾的红纹猛地跳动起来:"你......"
"天道大人日理万机,怎的和小辈一般计较?"老乞丐摸出块灰扑扑的玉佩,随手一抛。
玉佩划着弧线飞向林夜,他本能地接住,入手温凉,上面刻着的纹路竟和草叶背面的银纹一模一样,"这玩意儿能挡三次反噬,拿好喽。"
林夜刚要开口,老者突然暴喝一声。
黑雾如潮水般涌来,却在触到玉佩的瞬间"刺啦"炸成青烟。
老乞丐已经蹲回树下,正用树枝拨弄刚才那只猫,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小友,你那刀掉地上了。"
楚天弯腰捡起"破局",刀身雷纹比刚才更亮了些。
老者的身影开始变淡,眼尾红纹几乎要渗出血来:"林夜,三日后子时,我在废弃电厂等你......"
话音未落,他便像被风吹散的沙,消失得干干净净。
林夜低头看手里的玉佩,纹路在月光下泛着淡金色,竟和苏瑶那枚玉牌上的刻痕有几分相似。
他突然想起苏瑶上周在图书馆查资料时说的话:"古籍里记载,上古有块'镇命玉',能逆阴阳......"
"走了?"楚天用刀尖挑起地上的草叶,叶背银纹不知何时变成了淡粉色,"那老东西跑了。"
林夜把玉佩塞进衣领,触感贴着心口。
他望着香樟树下的老乞丐——此刻那身影已经缩成团,裹着破棉袄睡得正香,身边还多了个装着半块馒头的纸包,"老张说韩冰的老巢在城南电厂......"
"明早我去买包子。"楚天拍了拍他肩膀,"苏瑶说图书馆新到了批古籍,你不是一直想查林家祖谱?"
林夜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玉佩边缘。
风掀起他的校服衣角,远处教学楼的玻璃窗闪着幽光——他记得苏瑶说过,图书馆顶楼的古籍室有扇窗户,能看见整座城市的灯火。
"去图书馆。"他突然说,"明天早上,先去图书馆。"
楚天挑眉:"不是说天亮去电厂?"
"苏瑶提过,"林夜望着教学楼方向,后颈印记又开始发烫,这次却不像之前那样灼痛,反而带着种熟悉的温热,"她在古籍里看到过类似的纹路。"
香樟叶沙沙作响。
老乞丐的破碗滚到林夜脚边,碗底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书楼"。
林夜弯腰捡起碗,抬头时,老乞丐已经不见了。
只有那只流浪猫蹲在栏杆上,冲他"喵"了一声,尾巴尖晃着,指向教学楼的方向。
晨光透过图书馆顶楼的花格窗,在木质地板上割出金亮的棱形。
林夜跟着苏瑶的脚步,鞋底蹭过积灰的台阶,鼻尖萦绕着旧纸页与松节油混合的气息——这是苏瑶最熟悉的味道,他却觉得像被人攥住了喉咙,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紧迫。
"就这里。"苏瑶停在第三排书架前,指尖拂过最上层的檀木牌,"《山海拾遗录》在丙柜,我上周整理时看到过类似纹路。"她转身时发梢扫过林夜手背,带着图书馆特有的凉,"你帮我扶下梯子?"
林夜仰头看那梯子,竹制的横档上还留着苏瑶上次爬过时的浅痕。
他伸手托住梯脚,掌心能摸到竹片的毛刺:"你上次查资料......是不是也像这样,一个人搬梯子?"
苏瑶正踮脚抽书的动作顿了顿。
她侧头时,耳尖在晨光里泛着珍珠似的粉:"张昊说你总翘课去社团,我还以为......"话音未落,一本裹着靛青封皮的古籍"啪"地落在她怀里,"找到了!"
林夜凑过去。
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片干枯的银杏叶,叶脉里渗着暗褐色的墨迹。
苏瑶指尖抚过某行小字,睫毛轻颤:"看这里——'天道者,执世之衡也,其源在核心,破之则衡溃,执衡者亡。
'"
林夜的后颈突然发烫。
他想起昨夜老乞丐给的玉佩,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纹路似乎在书页上投下淡金的影子:"核心......在哪里?"
苏瑶翻过一页,纸页发出脆响:"后面有注——'南域火墟,地脉交汇之处'。"她抬头时眼睛亮得惊人,"城南废弃电厂!
韩冰的老巢在那,张昊上次黑系统时截到过坐标!"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林夜本能地拽住苏瑶手腕,将她往书架后带。
两人贴着斑驳的书脊,听着那脚步声在古籍室门口停住,接着是金属摩擦的轻响——锁孔被撬动的声音。
苏瑶的呼吸拂过他耳垂:"是韩冰的人?"
林夜摸到腰间的"破局"刀,刀鞘上的雷纹微微跳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压低的对话:"老大说那小子肯定来翻古籍,定位器装在第三排书架就行......"
"砰!"
金属撞击声突然炸响。
林夜探出头,正看见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捂着膝盖蹲下,脚边倒着个滚到半路的铜铃铛——刚才苏瑶抽书时,书页里夹的银杏叶掉下来,正好砸中了铃铛的拉绳。
"有埋伏!"黑夹克吼了一嗓子,其他脚步声瞬间密集起来。
苏瑶的手按在他后背,递来个温热的纸包:"早上买的桂花糕,塞在书里防虫的。"她眨眨眼,"甜的,等会跑的时候含一颗。"
林夜突然笑了。
他抽出"破局",雷纹在晨光里滋滋作响:"苏学霸,你藏了多少招?"
"就一招。"苏瑶从袖管里摸出半块镇纸,是块青灰色的石头,"上次在古籍里看到的,说能镇邪。"她把石头塞进林夜掌心,"跑的时候,我引开他们。"
"想都别想。"林夜攥住她手腕,拽着人往安全通道跑。
背后传来玻璃碎裂声,韩冰的冷笑混着风声灌进耳朵:"林夜,你以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傍晚的风卷起落叶,在教学楼顶打着旋儿。
林夜倚着锈迹斑斑的栏杆,望着城南方向的浓烟——废弃电厂的烟囱正吐着灰黑色的雾,像条垂在天地间的脏抹布。
"张昊刚才发消息。"楚天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张监控截图,韩冰的手下正往电厂里搬黑色箱子,"他们在布置聚灵阵,估计是要引天道的力量。"
林夜摸出兜里的桂花糕,糖霜已经蹭在牛仔裤上。
他想起苏瑶跑的时候被台阶绊了一下,自己拽住她时,她怀里的古籍掉在地上,书页被风掀开,露出最后一句:"破衡者,需以命为引。"
"我爷爷说要拽着天道的喉咙见太阳。"他望着远处的灯火,喉咙发紧,"苏瑶的手腕还红着,唐婉儿在病房等我带她吃火锅,张昊说这次绝对能黑进系统......"
"所以我们得活着回去。"楚天拍了拍他肩膀,指节上还留着和韩冰手下打斗时的擦伤,"明晚子时,电厂。
我查过,那地方地脉乱得像团毛线,天道的意识渗不进来。"
林夜的后颈突然又烫起来。
这次不是刺痛,而是灼烧般的灼热,像有团火在皮肤下滚动。
他摸向衣领里的玉佩,纹路突然变得滚烫,在掌心烙出淡金的印子。
远处,废弃电厂的方向闪过一道红光,快得像流星。
"楚天。"林夜望着那红光消失的方向,声音低得像叹息,"如果我这次......"
"没如果。"楚天打断他,从兜里摸出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却没点,"你答应过苏瑶要请她吃三食堂的糖醋排骨,唐婉儿的生日宴还没去,张昊的新游戏要你当测试员。"他笑了笑,"天道?
老子还没和它喝过酒呢。"
夜风掀起两人的衣角。
林夜望着城市里星星点点的灯火,突然想起今早苏瑶翻书时,阳光落在她发顶,像给她戴了顶金冠。
他摸了摸心口的玉佩,那里还留着苏瑶的温度。
"三日后子时。"他轻声说,"电厂见。"
城南的红光又闪了一下,这一次,比之前更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