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裹着铁锈味的风灌进鼻腔时,皮延林的鞋尖已经碰到了阵眼处的青石板。
他仰头望了眼头顶翻涌的黑雾,九根锁链在其中若隐若现,像九根悬在头顶的钢针。
"清欢,"他忽然停步,弯腰把草团拍得更蓬松些,"帮我看看这地儿硬不硬。"
顾清欢握着乌鞘剑的手顿了顿。
她额角还沾着血渍,却在看清皮延林眼底那抹跃跃欲试的懒意时,嘴角轻轻一勾。"比你常躺的茶馆摇椅硬三分。"她用剑尖戳了戳地面,石屑簌簌落下,"但...够稳。"
皮延林立刻躺了下去。
草团垫在颈后,他望着黑雾里穿梭的锁链,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腰间系统送的檀木算盘——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里炸响时,他甚至没睁眼:"检测到多重律令交汇点,是否启动懒意即道·归元形态?"
"是。"他嘀咕了声,声音被风声撕成碎片。
金色符文从他掌心渗出,沿着衣摆爬向四周。
黑雾突然翻涌得更剧烈,锁链相撞的脆响里,赤焰的怒吼穿透而来:"休想!"
烈焰长鞭裹着灼浪劈下时,皮延林正舒服地眯起眼。
他能清晰感觉到那股热力擦着喉结掠过,像根烧红的铁条。"急什么?"他抬手,指尖点向虚空,"圣君用'善'字困你十年,你倒学了他的急功近利。"
赤焰的长鞭突然顿在半空。
皮延林的指缝间,一道淡金色光流缠上鞭梢,竟将那能熔金断玉的火焰往虚空中拽。"懒意引律术——"他哼了声,"律令如绳,你越挣扎,捆得越紧。"
"砰!"
赤焰踉跄着后退三步,长鞭倒卷回来抽在他胸口。
火焰在他衣襟上烧出个焦黑的洞,他瞪大眼睛望着自己发抖的手:"这...这是我的火焰?"
"懒息逆流术。"皮延林翻了个身,草团被压得更扁,"你用律令伤人,便让律令伤你。"他闭着眼笑,"圣君教的法则,该由圣君教的人先尝尝滋味。"
另一侧传来剑鸣。
柳如烟的断剑突然绽放冷光,她鬓发散乱,却在锁链间如游鱼般穿梭。"破律剑法第三式!"她低喝,剑光掠过第三根锁链——那锁链本是青黑色,此刻竟渗出暗红血珠。
"咔!"
锁链断裂的瞬间,黑雾里飘出无数半透明的影子。
有白须老捕头攥着褪色的令牌,有青衫书生抱着染血的卷宗,甚至还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鬟,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糖糕。
"前朝玄案司的神探们..."顾清欢的声音突然发颤。
她望着那些残魂眼里的不甘与释然,乌鞘剑嗡鸣着出鞘三寸,"他们被圣君用律令锁了魂魄,替他背了百年黑锅!"
"清欢!"皮延林突然睁眼,金色符文在他瞳孔里流转,"左边第三根廊柱后,有七道暗桩。"
顾清欢旋身挥剑。
七道黑影刚从柱后窜出,便被剑气掀得撞在墙上。
她踏着满地残刃冲向皮延林,发梢沾着血珠,却在离他三步远时突然顿住。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办案时你说过什么吗?"她声音轻得像叹息。
皮延林坐起身,草团从颈后滑到腰际。
他望着这个总把自己裹在冷硬铠甲里的女人,此刻眼尾还沾着血,却让他想起十年前那个在雨里捡他写的状纸的小姑娘。"记得,"他伸手替她擦掉额角血渍,"我说案子不怕慢,怕的是方向错了。"
顾清欢的手指在剑柄上蜷了蜷,终究没躲开他的触碰。"现在方向对了吗?"
"对得不能再对。"皮延林站起身,草团被他揉成一团塞进袖袋。
他望着宫殿深处那座刻满"善"字的石碑,脚步懒洋洋的,却每一步都踩在锁链的阴影里,"圣君的法则,就刻在那石头里。"
指尖触到石碑的刹那,剧痛从眉心炸开。
皮延林踉跄两步,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金銮殿龙椅下的九口棺材,每口棺材里的帝王都睁着不甘的眼;青铜鼎里沸腾的怨魂,他们的嘴型都是"冤枉";还有那道龙袍身影,每换一个朝代,面容便与当时的明君重叠——原来不是圣君效仿明君,是明君被圣君替换!
"懒意通幽术。"他咬着牙低喝。
金色符文从他掌心涌入石碑,刹那间,整座皇宫的屋檐下都浮起光影。
守卫们举着火把呆立,看着光影里圣君如何篡改新科状元的命格,如何将替民伸冤的捕快逼成凶手,如何把本该善终的老妇推进井里再伪造成自尽。
"这...这是真的?"
"原来那些悬案...都是圣君搞的鬼!"
惊呼声像潮水般漫开。
皮延林望着那些教众脸上的慌乱,突然笑了。
他的衣摆无风自动,金色符文在周身流转如活物,系统提示音在识海里炸响:"懒仙诀第十六重·懒意即道·归元形态完全激活,可自主制定局部规则,持续时间取决于体力消耗。"
他抬头望向宫殿最深处。
那里的龙椅上不知何时多了道影子,穿明黄龙袍,却没有半分帝气。
更诡异的是,影子背后浮着无数淡金色的光带——竟是被圣君篡改过的律令虚影。
"现在,"皮延林活动了下酸麻的肩膀,弯腰把草团重新垫在颈后,"是时候让他们知道,真正的正义该由谁来书写了。"
龙椅上的影子突然动了动。
虽然隔着重重黑雾,皮延林却清晰听见布料摩擦的声响——那是龙袍特有的,金线刺绣与缎面相蹭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