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宝和楚勇平刚把鸟笼挂在廊下,林二娘便抬着花盆走来出了。

她瞅着三个蹦跶的身影,诧异道:“不是说只买一只回来吗?这咋成了三只?”

福宝笑着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许是天意吧,女儿瞧着这三只都与咱们家有缘,便都带回来了。”

林二娘凑近看了看,绿鹦鹉正歪着头学舌,蓝鸟乖乖挨着黄鸟梳理羽毛,倒真有几分趣致。她没再追问,嘟囔着:“也好,家里是该热闹点。”

当夜,福宝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窗沿。

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这般纠结,拒绝谢景澜时的坚定还在,可一想到他落寞的背影,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

夜风吹过院中的竹篱,发出沙沙的轻响,她合上眼想静一静,再睁开时,一张放大的笑脸突然凑到眼前。

“呀!”福宝吓得猛地往后一缩,后背撞到窗框上。

楚大勇直起腰,摸着胡子嘿嘿笑:“吓着了?”

“爹!”福宝拍着胸口,心跳得飞快:“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

“这不跟我闺女一样,睡不着嘛。”楚大勇杵在窗户边站立,月光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添了几分柔和:“跟爹说说,到底愁啥呢?”

福宝牵强地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就是有点乏了。”

楚大勇却没信,眼神了然地看着她:“是为景澜吧?”

福宝一愣,随即低下头,轻轻点了点。

“我虽不懂宫里那些弯弯绕绕。”楚大勇叹了口气,声音沉了沉:“但也看得出那孩子活得不易。他待你是真心的,咱家受了他不少照拂。若是有啥能帮上他的,咱们楚家没道理袖手旁观。”

说到这儿,他忽然压低声音,凑到福宝耳边,挤眉弄眼道:“当然,除了造反啊。”

福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心虚地瞟向四周,手忙脚乱地摆手:“爹!您说啥呢!”

楚大勇见她如此慌乱的模样,后知后觉地看了看空荡荡的院子,又猛地转头盯着她,眼睛瞪得溜圆:“不、不会吧?真有这事儿?”

“爹!”福宝又气又笑,推了他一把:“您别瞎猜了!哪有的事!”

“嘶——”

楚大勇却摸着下巴,一脸“我懂了”的表情:“难怪你愁成这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忽然正经起来,拍了拍福宝的肩:“不管出啥事儿,咱家都是你后盾。只是......真要到了那一步,可得想清楚。”

福宝望着楚大勇鬓角的白发,心里又暖又涩。她知道父亲是担心她,也担心谢景澜。

夜风卷着桂花香飘进来,她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那些纠结似乎没那么重了。

“爹,我知道分寸。”福宝急忙摆手,脸颊烫得像火烧:“再说了,女儿也不是为了这事儿发愁......”

楚大勇的眉头皱得更紧,表情瞬间变得震惊又沉重,嗓音压得极低:“那......难道还有比这更严重的事?”

福宝支支吾吾半天,手指无意识地互拽。

总不能直说,自己正为该不该和谢景澜共度一生而纠结吧?这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含混不清的嘟囔:“就......就是......谢景澜他......”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细不可闻,可“入宫”两个字还是飘进了楚大勇耳朵里。

楚大勇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挠脸颊的手顿了顿,眼神里的凝重渐渐褪去,染上几分哭笑不得:“原来是这样啊......”

这下轮到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院子里的桂树被风吹得沙沙响,楚大勇干咳两声,才慢慢说道:“景澜这孩子,咱们也算是看着长大的,属实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可如今他身份特殊,又摊上这档子事......若是成了,自然是风光无限,可你进了宫,往后的日子怕是步步惊心,若是败了......”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父女俩都心知肚明——到时候,楚家怕是也难逃牵连。

福宝点点头,眼眶微微发红:“这些我都明白。”

可一想起谢景澜离开时,那句“是我强求了”里藏着的绝望,想起他松开自己衣角时,指尖的冰凉,心口就像被针扎似的疼。

“而且......而且女儿也不喜欢皇宫中,更想跟你们在一起!所以我......”

“所以你拒绝了他?”楚大勇追问。

福宝哽咽地点了下头,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掉下,直直砸在手背上。

楚大勇这副模样,哪还不明白她的心思?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声音放得柔缓:“傻孩子,别太为难自己。谢景澜那孩子,看着就不是福薄的,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自那夜与楚大勇谈过之后,福宝心里像长了草。

她每次出付或出私塾,立即抬眼去寻找熟悉的马车,却总是落空。算着时辰往宫墙附近的茶馆跑,靠窗的位置坐了三日,茶凉了又续,续了又凉,终究没等来那个熟悉的玄色身影。

宫墙内的炊烟依旧按时升起,可她知道,那里面正酝酿着一场风暴,而谢景澜就在风暴中心。

守株待兔了半个月无果,她便去找楚天启时,正撞见他拿着兵部的文书匆匆往外走。

“天启哥,景澜他......”

“宫里事多,他脱不开身。”楚天启打断她,眉头拧成了疙瘩,脚步没停:“你别操心这些,好好待在府里。”话落人已跨出了门槛,只留下一个匆忙的背影。

福宝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明镜似的。楚天启不是不愿说,是不能说。如今的局势,多知道一分,就多一分危险。

她回到院子,看着廊下那只被箭擦伤翅膀的麻雀,气不打一处来。这已是第三只被打回来的鸟了,前两只伤得更重,此刻还在窝里哼哼唧唧。

这只麻雀正跳着脚骂骂咧咧:“什么鬼地方!刚飞过宫墙就被箭射!那些侍卫眼睛跟鹰似的,连老子一根羽毛都认得!”

福宝叹了口气,给它撒了把小米。皇宫如今竟连只鸟都插翅难飞,看来只能另想办法。

这日清晨,福宝提着书箧正要去私塾,刚走到府门口,脚步猛地顿住。

那辆熟悉的乌木马车正停在槐树下,车辕上的缠枝莲纹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正是谢景澜常坐的那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