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总督送来的紫檀匣子在齐锈掌心发烫。
他盘坐在破庙残破的佛像前，锈剑横于膝上，庙顶漏下的月光被蛛网分割成破碎的鳞片，落在那把从匣中取出的匕首上。
刃身铭文"见神不拜，真劫难逃"八个殄文小字，在月光下渗出细密的血珠。
齐锈的独臂突然痉挛。
右肩断口处的肉芽像嗅到血腥的蚂蟥般蠕动起来，那些珍珠大小的新生组织表面，浮现出与青铜腰牌相同的九手绕胎图腾。
最长的肉芽已经生出吸盘，正试图攀附旁边的锈剑。
"果然..."齐锈灌下一口断肠草药酒，烧灼感从喉咙直冲颅顶。
耳道里的蠕动声暂时消退后，他才能继续审视匣中第二件物品，一张硝制过的人皮，上面用骨针刺着云州漕运图。
人皮在月光下显露出隐藏纹路。
当齐锈将药酒喷在上面时，那些原本不可见的经络突然变成暗蓝色水路，最终都指向云梦泽中的某个无名小岛。
更诡异的是，人皮边缘残留的痣斑位置，与老赵左手背上的胎记完全一致。
庙外传来枯枝断裂声。
齐锈的锈剑自鸣预警，但比剑鸣更早的是他右肩肉芽的刺痛，那些新生组织突然集体转向西北角，吸盘收缩发出湿哒哒的声响。
他不动声色地将人皮收入怀中，独臂执剑挑开摇摇欲坠的庙门。
月光下的荒草丛中，站着个戴斗笠的佝偻身影，那人穿着说书人的靛蓝长衫，手中惊堂木却是一截森白指骨。
当齐锈剑尖距离他咽喉还有三寸时，斗笠下突然传出沙哑的笑声。
"锈剑十一式，原是海底针。"说书人抬起腐烂过半的脸庞，右眼眶里游动着透明的小鱼，"齐镖头可知，你这套剑法的第十一式为何从不示人？"
锈剑的嗡鸣突然变得尖锐，齐锈感到右肩肉芽正在疯狂生长，有几根已经钻入剑柄的缠绳。
他强忍异样沉声道："江湖传言，见过第十一式的人都死了。"
"非也非也。"说书人用指骨敲击自己的天灵盖，发出空洞的回响，"是因为创这套剑法的人...咳咳...根本就不是人。"
他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鳞片状的皮肤，"三百年前云梦泽水退，那些东西教给渔民的...不是武功...是祭祀！"
齐锈的剑尖微微一颤，说书人胸口的鳞片正在以诡异规律开合，露出底下蜂窝状的肉质。
更可怕的是，那些六边形孔洞里传出细微的诵经声，仔细听竟是多声部的《往生咒》。
"你右肩长的不是肉芽。"说书人腐烂的嘴唇裂开到耳根，"是海佛珠...当年沉在云梦泽底的...咳咳...海佛子信徒身上就长这个..."
他的喉管突然鼓起个大包，随着"啵"的爆裂声，几条透明触须从颈部伤口钻出，"锈剑客...你的剑在吃你..."
锈剑突然暴起刺穿说书人咽喉，但飞溅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无数芝麻大小的白色卵粒。
这些虫卵落地即炸，每个爆开的黏液里都裹着微型三瓣眼纹，齐锈急速后撤时，右肩肉芽突然集体绷直，它们正在吸收空气中飘散的黏液雾气。
等齐锈用锈剑十一式·"斑锈"将说书人钉死在槐树上时，才发现对方早就是一具尸体。
腐肉脱落处露出森森白骨，而脊椎骨上刻满了与匕首相同的殄文。
最骇人的是，当晨光照到尸体时，那些骨头开始像蜡一般融化，最终在地面形成九个手指向东方的小型浮雕。
齐锈的独臂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右肩肉芽已经长到三寸有余，此刻正像海葵触手般在空气中探寻。
他不得不加倍服用断肠草药酒，却第一次发现，原本灼热的药液喝下去竟变得甘甜如蜜。
正午时分，齐锈站在漕运司衙门外，他刻意让空荡荡的右袖随风摆动，左手指间夹着从说书人骨灰里筛出的青铜片。
当值哨的侍卫看到铜片上"漕"字暗记时，瞳孔突然收缩成竖线状。
"巡检大人的东西。"齐锈将铜片弹向侍卫，"告诉总督，三更客栈的账...还没算清。"
侍卫接住铜片的手掌突然裂开一道口子，将金属吞了进去，他的制服领口下闪过一抹暗蓝，那是与人皮地图相同的经络颜色。
齐锈的锈剑在鞘中震颤，但比剑更早做出反应的是他肩上的肉芽，那些触须状的增生组织全部指向衙门内某栋小楼。
"酉时三刻。"侍卫的嗓音突然变成男女混声，"总督在...咳咳...义庄等您。"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嘴角撕裂到耳后，但流出的不是血，而是带着腥味的透明黏液。
回破庙的路上，齐锈买了二两朱砂，当他把红色粉末洒在右肩肉芽上时，那些组织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但更令他不安的是老赵托乞丐送来的字条：戌时收网，有龙牙"，龙牙是江湖黑话，指的是官府的潜伏死士。
义庄的腐朽木门在齐锈面前自行开启。
黄昏的光线透过窗棂，在停尸板上投下栅栏状的阴影。
齐锈数着步子走向最里间的停灵台，脚下每块地砖都刻着镇邪符咒，但那些朱砂符文早已被某种黏液侵蚀得模糊不清。
"锈剑客果然守时。"
声音来自头顶，齐锈抬头时，看见个倒吊在房梁上的黑衣人，那人没有脸，本该是五官的位置长满了蜈蚣般的足肢，此刻正以令人眩晕的频率摆动。
当"他"翻身落地时，齐锈注意到其黑袍下摆沾着与人皮地图相同的硝制痕迹。
"总督大人不便亲至。"无面人从袖中抖出卷竹简，"让我问问...咳咳...客栈掌柜死前说了什么？"
齐锈的锈剑出鞘半寸，那些肉芽突然集体转向东南角，那里堆着的七具覆白布的尸体正在渗出蓝绿色液体。
他故意将剑鞘往地上重重一顿："他说云州漕运司...在养鱼苗。"
无面人突然僵住。
这个瞬间，东南角的尸体同时坐起，它们掀开的白布下露出长满吸盘的触手，齐锈的锈剑完全出鞘，剑身上的锈斑像活物般扑向最近的那具尸体。
锈剑十一式·"尸锈"展开时，整间义庄突然弥漫起海腥味的风。
战斗结束得比预期快。
当齐锈的剑尖挑开无面人衣襟时，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活人，黑袍下是由无数条人舌编织而成的躯干，每条舌根都钉着青铜小钉。
最中央那条舌头上，赫然烙着与总督匕首相同的殄文。
从人舌尸体上搜出的令牌还带着体温，齐锈用剑尖挑着它对准月光时，青铜表面浮现出云州水师的暗记。
但比官府身份更令人在意的是令牌背面的变化，那些呼吸般的孔隙此刻组成个箭头形状，直指义庄后院的古井。
井壁上长满肉瘤状的苔藓，当齐锈用剑刮开表层时，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眼球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