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无锋缓缓转回头,目光平静而冷酷,看向关念。
关念毫不避让地迎视着男人。
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眸光深处翻涌着担忧、探究,还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坚持。
江风拂过,吹起女孩鬓边的碎发,却吹不散两人之间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张力。
时间被拉得粘稠而漫长。
江水在脚下汩汩流淌,对岸的草木和高楼遥远而清晰。
她与他,就像此岸与彼岸。
任无锋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打破这令人心悸的沉默。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自嘲的穿透力,清晰地敲打在关念的耳膜上:“我确实有病,有大病。”
任无锋嘴角缓缓扯开一个弧度。
他的笑容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浓重的玩味,道:“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关念只是静静看着他。
她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探针,仔仔细细地扫过男人脸上每一寸细微的肌肉变化,捕捉着他眼底深处极力掩藏的暗涌。
然后她的眼眸中流露出了明显的同情和怜悯之色。
她的心清楚知道,男人在说谎。
她——
她这是什么眼神?!
怜悯我?!!
一股冰冷的、被彻底冒犯的怒意,如同淬毒的藤蔓,瞬间从任无锋的心底涌起。
任无锋微眯起眼睛,视线先是精准地落在关念左胸心脏的位置——
那里正因情绪激动而微微起伏,脆弱得不堪一击。
随即,任无锋的目光又缓缓上移,冰冷地、评估般地滑过女孩那纤细白皙、轻轻一折便会断裂的脖颈。
巨头任氏的少族长清楚知道,只需要一个手势,甚至一个眼神,“十二节气”就能让这个洞悉他秘密的女孩,连同她眼中那该死的同情,永远沉入这冰冷的江底,成为无人知晓的淤泥。
然而——
任无锋的嘴角却极其突兀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而意味不明的轻“呵”。
任无锋摇了摇头,要他对跟自己亲密过的女人下杀手,他还是没办法做到。
任无锋凝视着关念。
他唇边噙着一抹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笑意,声音冷漠,道:“不许,用这种眼神,看我。”
关念也意识到自己刺痛了男人的骄傲。
她微垂眼眸,神情和声音都极度认真,道:“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你不用担心。”
任无锋神情恢复了平静,淡淡道:“那是你的事情,而且我也不担心。”
他平静陈述事实道:“我只是不想沾染不必要的血腥。”
任无锋眼神温和的看着女孩的脸庞,声音和话语里的意思却令人不寒而栗,道:“这件事情,你最好埋在心底。
我家族里的人并不都如我这般……”
他顿了顿,斟酌着在合适的词,最终自嘲道,“心慈手软。”
男人微微倾身,更靠近了神情错愕的关念一些。
“而我个人……”
任无锋的声音放得更轻,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内容却令人毛骨悚然,道,“也希望你,还有你的家人,都能好好地活着。”
关念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不信的话,你现在可以仔细看看四周。”
任无锋抬起手,随意地划了一个圈,道,“我们附近一百米内,至少有八个我家族安排的护卫。”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关念因震惊而睁大的眼睛上,微笑着道:“既然你这么聪明,仔细观察下,应该……不难找出两三个吧?”
关念依言转头顾盼四周。
有了任无锋的明确提示,关念细细观察分析之下,伪装着的“十二节气”还是被她看出了三个人的端倪。
至于其他人——
尽管关念很聪明,然而毕竟不是特工,不能判断。
关念震惊之余,一时愣住,她毕竟只是一个大学生。
关念想过以“阿飞”的消费力和谈吐、风度,家世肯定不一般,绝不止于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那么简单,但是——
出门随时都有这么多护卫保镖,仅仅因为“阿飞”的这个秘密就“杀人灭口”乃至“灭人满门”……
而且在他表达出来,竟是如此轻描淡写,无足轻重!
这完全超出了关念的想象和世界观的边界。
这种故事情节,好像只有影视剧或者现实世界里的那些顶级家族才能轻易做到吧?!
关念只觉汗毛直立。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神情和声音都有些恍惚着,问道:“你也,杀过人吗?”
任无锋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有趣的笑话,嘴角勾起一个更大的弧度,露出那口整齐却在此刻显得异常“白森森”的牙齿。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江风中显得有些破碎。
“你这么聪明!”
男人带着一丝嘲弄,目光清冷,道,“为什么会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
“帝王凯撒”、阴影组织的“影主”收敛了笑容,眼神骤然变得无比深邃,如同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道:“这是个吃人的世界啊,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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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得越高,站得越高,脚下的尸骨就越多。
所谓的竞争,到了高处,常常是最原始、最**的丛林法则。
没有温情,没有退路。
有些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男人停顿了一下,目光锁住关念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声音淡淡的,道:“而我——”
任无锋微微偏头,确认着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现状,道:“我现在还活着。”
“我”活着。
因为“你死我亡”的“你”……死了。
这是很简单的推论。
也是任无锋对关念刚才的问题的回答。
这平淡话语背后所蕴含的滔天血气,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关念的心上。
关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头皮瞬间炸开,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她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恐惧。
关念看着他,看着眼前这张英俊依旧、却仿佛被地狱之火淬炼过的脸庞——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正坐在一个何等可怕的深渊边缘。
那个她之前认识、之后自我脑补的男人,和眼前这个轻描淡写谈论着生死、见惯血腥的存在,是同一个人,却又截然不同!
任无锋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男人微微前倾身体,那张英俊得近乎妖异的脸庞逼近关念——
直到距离近得,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深处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任无锋微笑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对着这个明显是在试图接近他的女孩,道:
“在我改变主意……”
他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目光扫过她脆弱的脖颈,又缓缓移向她宽阔的江面,“命人把你沉进这江底喂鱼之前……”
男人停顿了一下,欣赏着她眼中骤然放大的、无法掩饰的恐惧,才慢条斯理地吐出最后几个字,道:“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