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说完三点又三点后“今天的见面会就先这样吧,我下来会找你们挨个的谈话的,散会。”
众人起身时,方可法道“各位,我们今天就在食堂吃顿工作餐,各位也不用赶回去了。”
午后的阳光毒辣辣地晒在县委大院的柏油路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食堂走去。张平与方可法一左一右簇拥着钱处长走在前面,三人有说有笑,活像多年老友。孙哲文故意放慢脚步落在后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会议记录本的边缘。
钱处长突然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孙哲文一眼,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孙哲文刚要上前,右手臂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林晓雪不知何时贴了上来,指甲狠狠掐进他的皮肉里。孙哲文不用回头也知道,这女人还在为会上被点名的事恼火。
"嘶——"孙哲文倒抽一口凉气,压低声音道:"林局,注意影响。"
林晓雪冷哼一声松开手,高跟鞋在地上踩出清脆的声响,头也不回地超过他往前走去。
食堂里,圆桌上摆满了开县特色的农家菜。张平热情地给钱处长夹菜,嘴里还不停介绍着开县的风土人情,俨然一副主人做派。方可法坐在一旁,筷子在碗里拨来拨去,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孙哲文注意到,这位即将离任的老书记几乎没怎么动筷。
"孙县长,别光坐着,来,尝尝这个腊肉。"张平突然招呼道,隔着桌子递过来一块油汪汪的腊肉。
孙哲文接过盘子,客气地道谢。饭桌上的气氛看似热络,实则暗流涌动。林晓雪坐在他对面,时不时投来刀子般的眼神;几个副局长交头接耳,眼神在三位主要领导之间来回游移;而钱处长则像个局外人般,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偶尔插一两句话。
饭后,钱处长婉拒了留宿的邀请,乘车返回省城。回到办公室,孙哲文松了松领带,疲惫地倒在椅子上。
窗外,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为这个闷热的午后增添了几分烦躁。他回想着上午的会议——张平虽然话多了些,高调了些,但提出的国企改革、乡村振兴等思路,确实与自己的施政方向不谋而合。
张平的高调亮相,就像往平静的湖面扔了块大石头,激起层层涟漪。孙哲文站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眉头紧锁。
"这个张平,什么都看了,却不知道是不是不清楚..."孙哲文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开县才勉强摆脱吴光远的影响,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利益链,哪是短短几个月就能完全肃清的?他不由得摇头苦笑,这位新来的县委书记未免太过理想主义了。
"国企改革?"孙哲文嗤笑一声,手指在窗玻璃上轻轻敲击。这个问题在开县确实棘手,但比起那些更深层次的顽疾——比如财政窟窿、征地矛盾、黑恶势力残余——国企问题反而显得不那么紧迫了。
煤机厂、印刷厂这些早就该被时代淘汰的老国企,就像开县身上的陈年伤疤,虽然难看,但至少不致命。
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打断了孙哲文的思绪。他慢悠悠地踱回桌前,拿起听筒:"喂?"
"孙县,"是小赵的声音,"张书记说要召开个关于国企改革的专题会,问您下午有没有时间参加。"
孙哲文的手猛地一紧,差点把电话捏碎:"他又要开会?"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里的不耐烦藏都藏不住。
电话那头的小赵明显噎了一下,支支吾吾道:"是、是的...张书记说这个议题很紧迫..."
孙哲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告诉他我准时参加。"
这个张平,到底在急什么?孙哲文盯着墙上那幅开县地图,目光落在标注着"煤机厂"的红色区域上。那里有上千名职工,平均年龄五十岁以上,技术停留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设备老得能进博物馆。这样的企业,哪是一两个会议就能解决的?
他想起上次去煤机厂调研时的场景:锈迹斑斑的厂房,散发着机油味的车间,还有那些工人眼中既期盼又迷茫的眼神。印刷厂更糟,机器老得连零件都配不到了,工人们靠着接些零活勉强维持。
"叮"的一声,手机屏幕亮起。是林晓雪发来的消息:"听说又要开会?这位新书记是开会开上瘾了?"后面跟着个翻白眼的表情。
县委会议室里,上午才开了会,下午几乎又是原班人马坐下,孙哲文捻着钢笔帽,瞟了眼书记的位置,原本这里的方可法却已成了张平,方可法就没来参加会议了。
"人都到齐了吧?" 张平的声音打破沉寂,他把搪瓷杯往桌上一顿。
"方书记......" 县委办公室主任赵风华刚要开口,就被张平抬手打断。
"老方以后就不用参加了。" 张平翻开笔记本,钢笔在纸上划出尖锐的声响,"工作交接都办妥了,以后县政府这边,孙县多费心。" 他说这话时眼皮都没抬。
孙哲文的眼皮跳了跳,这么快就交接完了?不会吧。
张平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冗长的开场白。从 "开县地处三省交界的战略优势" 讲到 "十四五规划中的生态机遇",唾沫星子随着手势飞溅,在光带里划出细碎的弧线。孙哲文瞥了眼对面的吴局,他正用铅笔头在笔记本上画小乌龟,壳上还标着 "GDP" 三个字母。
"...... 所以说,机遇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张平突然提高音量,把孙哲文的思绪拽回来。他敲了敲桌子,目光扫过全场,"但我去煤机厂家属区看了看 —— 同志们啊!" 他猛地一拍桌子,搪瓷杯里的茶水晃出半杯,"三十年前那是开县的荣耀,现在呢?墙皮掉得露出红砖,下水道堵得能养金鱼!"
底下响起一阵压抑的嗤笑。谁都知道张平这几日 "微服私访",而他却似乎很是赞赏自己的这一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