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信折好交给绿柳,孟姝起身往东暖阁。
苏乳母正拿着支拨浪鼓来回晃悠着逗弄玉奴儿,小家伙瞪着乌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追着鼓面转动,小床床榻旁边堆着个圆滚滚的冬瓜。
外间更热闹,明月背着手站的笔直,正板着脸督着真正的冬瓜扎马步。
暑天热,冬瓜浑身是汗,汗珠顺着下颌滚进衣襟,眼瞅着是瘦了不少。孟姝觉着倒不是明月的功劳,多半是每日汗流浃背,硬生生淌掉了赘肉。
听到脚步声,苏乳母赶忙起身见礼:“娘娘。”
孟姝接过她手中的拨浪鼓,玉奴儿立刻“啊”了一声,冬瓜瞅着这光景,忍不住插话:“小主子这是催您接着晃悠那鼓呢。”
孟姝被逗得轻笑,握着拨浪鼓陪玉奴儿玩了片刻,又抱着他到外间看冬瓜扎马步。
“今儿尚宫局送了许多冰来,奴婢想做些冰碗消消暑气。”冬瓜一边扎着马步,一边苦着脸朝孟姝搭话,
明月听到有冰碗吃,立马松了口:“行了,练这半个时辰也够了。”
冬瓜如蒙大赦,腿一软险些栽倒,喘着粗气道:“就做一碗,不给你吃。”话音未落,已拔腿往小厨房奔去。
明月“呔”了一声就追了出去,廊下顿时只剩下一串渐远的笑闹声。
苏乳母脸上漾着温和的笑意:“奴婢当差这么久,走过多少宫苑,就数娘娘这灵粹宫最有鲜活气儿。”
原先的三位乳母染的红斑虽都已尽消了,但到底患过病,按规矩自然不能再回灵粹宫近身伺候了,眼下是闵荣带来的这两位乳母照料玉奴儿。
李乳母闻言,忙笑着接话,“娘娘温和,大皇子也乖巧不闹人,能在娘娘宫里当差,真真儿是奴婢们的福气。”
孟姝指尖轻轻挠了挠玉奴儿的下巴,她抬眼看向两位乳母:“你们用心照看着便是。玉奴儿安好,你们自然安稳。可若出了一星半点差错,本宫这里,是断断容不得的。”
“是,奴婢们谨记娘娘教诲。” 两位乳母齐齐躬身应道。
东暖阁里,明月向来寸步不离地守着;便是她偶尔离开,也必有红玉或夏儿在旁照看,从不让玉奴儿单独落在乳母手中。
孟姝自然不会对这两位乳母全然放心,不过这一个月相处下来,她们倒确实尽心,未曾出过半点差池,也算难得。
李乳母踟蹰了会,似是鼓足了勇气,才轻声开口:“娘娘,这些日子大皇子都跟着您在寝殿歇着。虽说他乖巧懂事,可夜里总要起个两三回。往后不如就让奴婢们在暖阁守着?夜里有什么动静,奴婢们也好及时照看,让娘娘能睡个安稳觉。”
她话说得恳切,但目光始终不敢落在孟姝身上。
孟姝抱着玉奴儿轻轻晃了晃,唇角勾起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这话,原就不是一个乳母该主动说的。
想必是景明不知何时递过话,只是这话听了之后敢不敢说、要不要说、何时说,终究是她们自己的主意。
她抬眸,目光淡淡扫过苏乳母的脸。
相比之下,这位倒是沉得住气,方才李乳母说话时,她始终垂着眼帘,指尖规规矩矩地拢在袖中。显然更有定力,也更懂察言观色的分寸。
“本宫已习惯了。”孟姝淡淡道了一句。
李乳母的脸瞬间白了白,忙低下头去。
苏乳母这时才适时抬眼,温和接话:“娘娘说的是。大皇子年纪小,夜里瞧见熟悉的人睡得更安稳,奴婢们白日里多尽心便是。”
孟姝抱着玉奴儿转身回了内室,小家伙似是困了,在她怀里蹭了蹭。苏乳母上手接过,轻柔的拍了两下,玉奴儿眼皮便沉沉阖上,很快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这时侯明月也回来了,“娘娘,今儿冬瓜做了几道辣辣的菜呢。”
孟姝笑着说:“那你可要多用些。”
皇上不太能吃辣,但每回都要摆几道,浅尝辄止地沾些辣味。
冬瓜瞧着粗枝大叶,心里却透亮,总是多想着替孟姝笼络圣心。只是这回她还不知,韩老夫人进宫,皇上午时必定要去慈宁宫用午膳的。
正要回书房,孟姝刚走到廊下,就见夏儿引着慈宁宫的李内官过来。
李内官躬身行礼,“奴婢见过瑾妃娘娘,给娘娘请安。”
孟姝驻足道:“李内官快请起。”
李内官起身,腰杆依旧微弯着,恭谨回话:“太后娘娘差奴婢过来,是想请房司膳往慈宁宫去一趟。”
“今日韩老夫人入宫,方才陪皇上和太后说话时,提起去岁入冬前户部派人往北疆送的那批辣茄,说是在北疆苦寒之地着实立了大功,既下饭又能驱寒。太后娘娘听着兴起,便让奴婢过来传话,请房司膳去做几道菜,给韩老夫人和韩姑娘尝尝鲜。”
李内官是侯府多年前安插进宫的人,算是自己人。他说话时,眼角的细纹里都透着妥帖,特意把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生怕孟姝担心。
孟姝颔首道:“既如此,待本宫嘱咐冬瓜两句,这就让她过去。”
“理当如此,奴婢们在前殿候着。”李内官说完又躬身行了一礼,转身随夏儿去前殿了。
冬瓜在小厨房忙活的热火朝天,听到信儿皱眉道:“尚食局御膳房里的徐御厨就会做,为何召我过去?”
书房里只有孟姝和冬瓜,冬瓜说完忽然眼睛一亮,兴冲冲道:“我去也好,顺道也许还能瞧瞧那位传说中的韩姑娘长什么样!”
孟姝被她逗笑,叮嘱:“你去了只管专心做菜,不许东张西望、胡乱打听。菜色也别做太辣,年前你酿的辣酱味道不错,带两坛过去。”
冬瓜忙不迭点头应下,手在围裙上蹭了蹭,脚步轻快地去备东西了。
她这一去,直到未时末才回来,身后跟着几个内侍,小心翼翼抬着两只沉甸甸的樟木箱子。
待内侍们退下,绿柳刚要问些什么,冬瓜已一把扯住她的袖子,右手伸出两根手指,开口就是一句:“天老爷唷!”
“那位韩姑娘,样貌倒是好,眉眼间还带着几分英气,就是...她在宴上接连失手打碎了两盏琉璃杯。”
说完又补充:“不过论起模样,还是没咱们姝姝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