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现场的喜庆氛围早已荡然无存。红绸在风中无力地飘荡,宾客们默默离场,只剩下几张打翻的桌椅和散落的彩带证明这里曾准备过一场盛大的庆典。
林若夕站在露台边缘,染血的婚纱下摆在风中轻轻摆动。她盯着自己血迹斑斑的掌心,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看到我的表情了...那一刻他肯定以为..."
江琳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她颤抖的肩膀:"若夕!罗威渡劫失败是因为他自己的心魔劫,不是你的错!"
"但如果不是我露出那种表情——"林若夕猛地抬头,泪水在脸上冲出两道清晰的痕迹,"他看到我震惊的样子后才彻底放弃抵抗的!"
王建蹲在不远处,烦躁地抓乱头发:"这黑皮狗平时没脸没皮的,怎么关键时刻这么玻璃心..."
"啪!"
周可心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闭嘴吧你!"她转向林若夕时声音柔和下来:"若夕妹妹,罗威要是真想斩断情丝,早就能渡过这关了。他分明是..."
"他是不愿做一只无情的狗。"林宇突然开口,手中捧着那簇微弱的涅盘火种,"从修真界杀到仙界,经历多少次生死,他化形成人都有些抵触,这是黑狗第一次说'想做人的话'。"
露台上陷入短暂的沉默。夜风吹拂着火种,在林宇掌心投下摇曳的光影。
王建突然嗤笑一声:"这色狗活该!整天偷看仙子洗澡,还美其名曰'欣赏艺术'..."他话音未落,左耳突然被周可心拧了个360度旋转。
"嗷!疼疼疼——"
周可心咬牙切齿:"蠢大建,你给老娘小心点!要是敢学那套偷窥的勾当..."她另一只手比出剪刀手势,"直接阉了喂狗!"
林若夕却没有被这闹剧逗笑。她怔怔地望着星空,声音飘忽:"我一直以为...他是人。一个有点痞气但很温柔的人。"她无意识地摩挲着染血的婚纱,"可现在..."
"现在你知道他是犬妖,就觉得恶心了?"江琳突然尖锐地问道。
"不是!"林若夕猛地摇头,发髻散开几缕青丝,"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她攥紧胸口的衣料,"我看到他消失的那一刻,这里疼得像被撕开一样。但理智又告诉我,我们甚至不是同一个物种..."
林宇轻轻拨弄火种:"修真界双修的异族道侣还少吗?蛟龙与人类修士,孔雀与剑修..."
"那不一样!"林若夕声音突然拔高,"那些从一开始就知道对方是什么!可罗威他...他骗了我整整十年!"
王建揉着通红的耳朵嘀咕:"严格来说黑狗没骗人,他从没说过自己是人..."
"你闭嘴!"三个女人同时瞪向他。
夜风渐凉,涅盘火种的光芒似乎微弱了几分。
林宇将它小心收进金属片空间,交给鼎爷以圣人道韵蕴养:"黑狗能否重生,就看造化了。"
林若夕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紧紧追随着林宇手心的火种,仿佛那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丝光亮。
她的手指微微颤动着,似乎想要触碰那团火焰,但却在半空中停住,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住了。
林若夕缓缓转过头,将目光投向江琳,眼中充满了迷茫和无助。她嘴唇微张,声音略带颤抖地问道:“师姐,我到底该不该……难过呢?”
江琳看着林若夕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不禁一软,她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温柔地将林若夕拥入怀中,轻声安慰道:“感情这种事情,哪有什么该不该的。你只需要问问自己,如果罗威能回来,你还愿不愿意再见到他呢?”
林若夕的身体猛地一颤,一滴清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砸在江琳的肩头,瞬间浸湿了一小片衣衫。
然而,她并没有回答江琳的问题,只是默默地依偎在江琳的怀里,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仿佛那是她唯一能表达内心痛苦的方式。
周可心突然拽过王建的衣领:"走,陪我去把婚礼现场收拾了。"她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总不能让下人看笑话。"
转眼间,露台上只剩下林若夕和江琳。星空下,远处传来蝉鸣鸟叫的声音。
"师姐..."林若夕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你说他...会不会恨我最后的那个表情?"
江琳抚摸着她的长发:"傻丫头,那条傻狗到死念叨的都是'下辈子要做人'。你觉得他是为了谁?"
林若夕的泪水再次决堤。这一次,她没有擦拭。
昆仑后山突然多出一座农家小院。竹篱笆上爬着牵牛花,石磨盘边堆着刚劈的柴火,任谁都想不到这是两位大乘期修士的手笔。
"都杵在外面当门神呢?"李桂枝推开雕花木窗,三十多岁的面容如三月桃花,腰间却系着粗布围裙,"建儿,进来烧火!"
王建缩了缩脖子,灰溜溜钻进厨房。众人这才发现,这位大乘期女修竟是用最原始的方式——柴火灶台做饭,连引火都用的是松针。
林若夕站在院门口,染血的白色长裙下摆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她盯着自己沾满泥土的赤足,突然听见温和的男声:
"丫头,鞋在门廊下。"
王家国斜倚在藤椅上,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剑眉星目间依稀能看出王建的影子。他指尖轻点,一双绣着并蒂莲的软底布鞋飞到林若夕脚边。
"王...前辈。"林若夕声音发涩。
"叫叔就行。"王家国掌心腾起一团三昧真火,却用来点旱烟袋,"我像你这般修为时,死过七回。"
烟锅里的火光明明灭灭,映着他年轻面容上不符外表的沧桑眼神。众人都愣住了——大乘期修士哪个不是把渡劫经历当绝密?
厨房飘来煎鱼的香气,李桂枝的声音混着油锅的滋啦声传来:"你王叔当年渡合体劫,为保个采药姑娘硬挨了三道寂灭雷。"
"后来呢?"周可心忍不住问。
王家国吐了个烟圈:"姑娘给我送了十年草药,去年刚过完八十寿辰。"他忽然笑起来,"那黑狗比我强,至少没白挨雷劈。"
林若夕手指猛地攥紧衣角。
"叮"的一声,李桂枝将青瓷碟摆在石桌上。清蒸灵笋、醋溜灵鲤,都是最普通的家常菜,却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气息。
"修真修得都不像个人了。"她解下围裙,乌黑发髻间银钗轻晃,"尝尝,没用半点法力。"
王建刚伸手就被筷子敲了手背:"用筷子!真当自己还是金丹期呢?"转头却给林若夕夹了块鱼腹肉,"丫头,尝尝阿姨的手艺。"
鱼肉入口的刹那,林若夕的眼泪突然砸进碗里。
"那小子第一次来家,就蹲在这个位置。"王家国突然指着院角一株山茶花,"明明能化形,偏要用本体叼着礼物来。"
李桂枝抿嘴一笑:"说是怕阵法伤着花苗。"她指尖轻点,茶花下浮现星纹阵图,"看,到现在还护着这株花呢。"
林若夕突然站起,踉跄着跑到花前跪下。她颤抖的手指触碰星纹,金光流转间浮现出罗威的声音:"...若夕喜欢山茶..."
"他..."林若夕哽咽得说不出话。
"傻狗。"王家国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年轻的面容上带着长辈的慈爱,"十年前,它在空间请教过我们,说是学怎么当个'像样的人'。"
李桂枝递来帕子:"知道为什么选山茶吗?"见林若夕摇头,她轻声道:"他说你头回对他笑,就是看见山茶花开的时候。"
江琳突然插话:"可他是犬妖..."
"琳丫头。"王家国烟袋锅敲在石桌上"铛"地一响,"你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大罗仙了,小世界中的化形凶兽见过不少吧!"
江琳顿时语塞。
"灵智一开,哪分什么妖什么人。"李桂枝盛了碗菌菇汤递给林若夕,"大建小时候就是养过一条小猎犬。最好的猎犬临死前,会自己挖好坑不叫主人看见。"
汤碗突然在林若夕手中轻颤。菌汤表面映出星空倒影,竟与罗威最后时刻眼中的星空一模一样。
王家国卷起袖子露出手腕,上面有道星纹印记正在发光:"那小子留的后手,比你们想的多。"他朝厨房努努嘴,"建儿娘,酒该启封了。"
李桂枝从灶台后搬出个陶瓮,泥封上赫然是爪印形状:"去年立春埋下的,说是..."她突然住口,笑着摇摇头。
"是什么?"林若夕急切地问。
"说等哪天有个傻丫头为他哭满三缸眼泪,就能开封了。"王家国哈哈大笑,"这都第五缸了!"
众人愣怔片刻,突然都笑出声来。林若夕又哭又笑,捧着的汤碗漾出涟漪,倒映的星空碎成点点金光。
王建凑过来闻酒香,被周可心揪着耳朵拽开:"有点眼力见!"转头却红了眼眶,"这小黑狗...真会挑时候。"
夜风拂过山茶花,星纹阵图突然扩大笼罩整个小院。
李桂枝给每人斟上琥珀色的酒液:"那小子最拿手的'回魂香',说是配方从瑶池顺来的。"
酒入喉的刹那,林若夕仿佛看见罗威蹲在花丛里对她咧嘴笑,黑亮的眼睛映着星光。这次,她没有惊慌,而是轻轻举杯:
"敬...想做人的傻狗。"
星空突然大亮,一道流星划过昆仑山巅。
王家国与李桂枝相视一笑,年轻的面容上浮现出大乘修士才懂的深意。